第1章冤死!
白霧化霜,飛雪成冰。
護城河一夜冰凍。
被攻擊了月余的東城門亦坍塌下來。
黎明時分,戎人攻進了城。
大火從東城燒起,映紅了整個天邊。
讓初升的太陽都失去了顏色。
蘇月站在了皇宮里的摘星樓上,微咬著嘴唇,神色冷峻,靜靜的看著那火向北城蔓延過來。
驚叫,慘嚎,倉皇而逃的聲響伴著戰(zhàn)號之聲,隨著風(fēng)傳了過來。
烈火焚城,滿目瘡痍。
“娘娘!鄙砗蟮膬(nèi)侍輕喚了一聲。
“走吧!碧K月輕拂了一下衣袖,轉(zhuǎn)身往樓梯下走去。
一個多月前,兩帝出逃,已經(jīng)帶走了宮中大半人,圍城之戰(zhàn)這一個月,留下的人死的死,逃的逃。
曾經(jīng)繁華無限的皇宮冷清清的,被飄落的飛雪,覆蓋出了一片荒涼。
蘇月一邊走著,一邊脫去了外面那象征身份的華貴衣冠,從內(nèi)侍手上接過了普通百姓的衣服換上。
守了一個多月,她已盡力,現(xiàn)在只能走了。
只希望她盡全力博來的這一個多月時間,能讓那人重整殘軍,得到反攻的機會。
“姐姐!毖垡姷氐廊肟诘睦鋵m在前,一個白衣女子帶了兩個宮女從偏殿閃身而出,擋住了蘇月。
蘇月眉頭不覺一皺,道:“你怎還在宮中?不是早就要你離開了嘛?”
白衣女人面上帶著溫婉的笑容,道:“姐姐不走,妹妹怎能獨自離開,妹妹特意在這里等姐姐一起的!
蘇月心中一暖,脫下外面的披風(fēng)道:“外頭亂,你穿這樣太顯眼,來,披上這……”
聲音突的一頓,蘇月低頭。
在她的胸口上,一把精巧的匕首正正的插在了上面。
噗的一聲,蘇月吐出了一口鮮血,身體亦隨著那驟起的劇痛軟到。
白衣女人抱住了她的腰,手按在那匕首把柄上,在心口里一扭一轉(zhuǎn)。
“為……什……么……”大口的鮮血噴出,蘇月緊抓住了她的衣領(lǐng)。
白衣女人面容帶笑,聲音輕柔委婉卻帶了陰森無比的冷意。
“姐姐,你應(yīng)該知道的啊,陛下已經(jīng)在南方登基為帝,你覺得,就你這下賤的身份,真能做皇后?你想讓陛下成為天下笑柄?你不是喜歡陛下嘛?便為陛下做最后一件事吧,現(xiàn)在殉了京城,陛下的元后,自有名門貴女來做!
“九……”蘇月的眼神開始渙散,卻是不甘的死盯著她:“你……”
“噓!”白衣女人將匕首用力往里面捅,淡淡的道:“你不配叫他的名字,你不過是個下賤的奸生子,一個淫婦!要不是想討好先帝,陛下怎么會對你假以顏色,蘇月啊,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告訴你,其實,我們都討厭你,山雞永遠變不成鳳凰,何況是你這個……”
“娘娘,外城已經(jīng)失陷……”一隊滿身染血的士兵從外面匆匆跑進來,為頭的將領(lǐng)看到前面的情況大叫道:“娘娘!”
“我等奉新帝之令,誅殺此不德不仁的賤人……”
耳邊白衣女子的聲音逐漸消散而去,蘇月眼前一片迷蒙。
在血紅的視線里,遠遠的,有渾身染血盔甲都已經(jīng)破碎的武將沖了過來。
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燒的烈焰。
咸康元年十一月,在兩帝被殺一個月后,抵抗住了戎人四十萬大軍的京城陷落。
大火連燒了七日七夜。
整個東城和北城,連帶著皇宮,都成了一片灰燼。
不過,京城一個多月的抵死抵抗和那玉石俱焚的大火,成功的將戎兵腳步拖住,給南軍和新帝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一年之后,新帝和南軍大元帥率軍收復(fù)京城。
第2章 重生就遇渣
一場春雨一下,滿山的茶樹冒出了新芽。
龍溪村便進入了一年之中最繁忙的季節(jié)。
天未明,山間繚繞著淡淡的霧氣,啟明星的光芒還在天幕之上閃耀。
村里已經(jīng)有人走動,帶起了人聲。
紛擾的喧嘩,金戈鐵馬,低喃的詛咒,被那人聲一下驚破,化作了片片碎光。
蘇月一下驚醒,翻身坐了起來。
頭上冷汗直冒,身子也不覺微微顫抖著。
胸口殘留著激痛。
耳邊似乎還回想著那穿透所有畫面滲透過來的聲音。
那個,她一直當(dāng)做閨蜜,當(dāng)做自家姐妹一般對待的女人。
“你醒了?”
一聲清冽好似泉擊玉石的聲音響起,將那些混雜的聲音一下?lián)羝疲K月一愣,轉(zhuǎn)頭看去。
床邊站著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jì),陽光從那半扇窗戶里斜照了進來,在他神色清冷的面容上映照出了淡淡的櫻色。
骨秀神清,皎然如玉。
玉樹不及其姿,芝蘭未有其華。
雖是年紀(jì)還少,卻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以后的絕世風(fēng)華。
蘇月再愣,那少年已經(jīng)轉(zhuǎn)身,聲音清淡的道:“既醒了,便快去看看你母親吧,她快死了。”
母親?
眼珠轉(zhuǎn)動了一圈,將周圍的境況收入眼中,再摸了一下身下那薄薄的木床,蘇月的眉頭皺了起來。
難不成,我又穿了?
這破舊得可以的環(huán)境……
上次好歹穿的是侯府千金,雖然是那般的侯府千金。
見蘇月沒動,少年回頭,微蹙著眉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蘇月心頭一跳,起身下了床,跟著少年進了另外一間茅草屋子。
屋子不大,陳設(shè)更是簡單,不過一張木床,一張木桌并兩張椅子而已。
一個老婦坐在床邊,正皺著眉頭探視著床上之人,見兩人進來,站起了身。
眼中帶了憐憫的沖著蘇月道:“月牙兒,去見見你母親吧。”
月牙兒?
蘇月心頭一動,來不及想更多,下意識的,便從少年身邊走過,走到了床邊。
床上躺著一個形容削瘦依然不減秀美之色的女子,看到她來,那本已灰敗無色的臉上突然浮起了一層亮光。
少年掃了一眼那兩人,對老婦微微揚了下下顎,轉(zhuǎn)身出了門,老婦亦跟著出去。
只留了那母女兩人在屋里。
“月牙兒……”女子輕喚了一聲,從破舊的薄被下面伸了只手出來,對著蘇月招了下。
沒有任何猶豫,蘇月上前握住了那只手,眼淚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莫哭,莫哭!迸右呀(jīng)無力,連抬手替心愛的女兒擦淚都做不到,只能輕輕握了一下蘇月的手。
身體里涌上了心痛酸楚之意,蘇月忍不住輕喚了一聲娘。
“月牙兒……”女子眼中滿是不舍和憐愛,咬了下唇,道:“月牙兒,娘的話,你一定要記住,你姓蘇,你娘和你爹是明媒正娶,并不是什么茍合,你是正經(jīng)的貴家小姐,不是什么奸生子!”
女子用了最后的力量從脖子上拽下了一個小玉佩,塞在了蘇月手中,道:“這個,是你爹爹留下的信物,還有,我們婚配的契書,和一些銀兩,娘都埋在了門口第三棵樹下,你收好,記住,一定要收好,誰都不能給!”
“娘!”蘇月只覺心中碎了一般的痛,順著身體本來的意識哭了出來。
“娘的好月牙兒,好閨女……”女子的聲音逐漸的輕淡了下去,眼中亦慢慢無神,低喃般的道:“娘對不住你……以后……以后只能靠你自個了……娘的月牙兒……你還這么小……這么小……”
滿是悲戚和不甘的聲音一點點低落,最后無聲無息。
女子的手亦松了去,唯有一對眼睛,依然愛憐無比的看著蘇月。
蘇月跪在了木床前,握著那女子的手痛哭出聲,任由一聲聲撕心裂肺般的叫聲沖出口。
她知道,這是這個身體里原來那個靈魂,那個叫月牙兒的小姑娘最后的發(fā)泄,亦是最后的留戀。
隨著哭聲開始嘶啞,那種心碎一般的痛楚亦慢慢消失。
蘇月伸出手,將女子的眼睛合攏上,低低的呢喃道:“我會,給你們報仇的……”
月牙兒……
原來,她不是再次穿越了,而是,回到了這個身體的從前。
上一次,她穿越過來的時候,月牙兒已經(jīng)十五歲,在強撐過那么多年的艱辛之后,選擇了放棄,將身體讓給了她。
而這一次,月牙兒選擇了現(xiàn)在就跟隨她母親一起走。
而她,將再次代替月牙兒。
重生!
既然上天再給了她一次機會,那么,這次!
不光是月牙兒的仇,還有她自個的仇。
她誓要連本帶利的報了回來!
“喲,你們是誰?這少爺長得可真俊,莫不是我那小姑子的新相好?”
屋子外頭響起了一個甜膩膩又蕩又尖利的聲音。
蘇月身子一挺,站了起來。
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
是了,雖然上輩子她穿過來的時候,原身在十歲以前的記憶都沒了,但是有一樣,她是知道的。
在母親死后不久,她就被賣給了人家做丫頭!
現(xiàn)在這個時候,那人出現(xiàn)在這里……
第3章 求助不得
“掌嘴!
隨著一聲清冽帶了透骨寒意的聲音,一連串的揍人聲響了起來。
蘇月心頭一動,將那玉佩收好,湊到門邊往外頭看去。
龍溪村本是位于山坳之中,周圍都是山嶺。
這個小茅屋位于村邊的一塊荒地上,前頭離村子有一點距離,背后便是山林。
此時,那少年背著雙手立在門前,而在門前的草地上,一個穿紅著綠的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正被一個大漢一巴掌抽飛在地,跟著上去便是幾腳。
將那婦人揍得一下就變成了豬頭。
蘇月捂住了嘴,將聲音憋在了喉嚨里,眉眼彎了一下,視線一轉(zhuǎn),在看到那樹林里隱藏的幾人后,又皺起了眉頭。
那藏身在樹后的男人比記憶中要年輕一些,但是額頭那顆蠶豆大的黑痣?yún)s是一點都沒有變!
“哎,你們怎么打人呢!”一個年輕男人被那人給推出了樹林,沖著大漢叫道。
少年微抬眸,冷冷的看了那男人一眼,隨后唇角一勾。
那笑容看得男人下意識的就蹭的往后一跳。
“這個,這位公子!焙陴肽凶涌床贿^去了,從樹林里現(xiàn)身出來,道:“這兩位,是里面那女人的親哥哥親嫂嫂,聽說自家妹子出事了,特意從家里趕過來的,你這算什么意思?”
“哦?”少年冷冷一笑。
“你們是元娘子的親哥嫂?”老婦卻是滿臉不信的道:“別扯了,元娘子家在泉州海邊,離咱們這里可有幾百里地,這元娘子昨日才在鎮(zhèn)上被賊人欺負,信都沒法子送,你們這消息可收得快!”
(就算送了,這來去就算坐車也至少得大半月的路程呢)
說著,將那幾個男人打量了一番,帶了不確定的道:“我怎么瞅著你們有些面熟?昨天在鎮(zhèn)上,你們是不是跟那些賊人在一起的?”
黑痣男人臉色微僵,伸手捅了一下那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從懷中掏了一張路引出來,結(jié)巴著道:“我是她哥,你看,你看。”
老婦不識字,轉(zhuǎn)頭去看那少年。
若這人真是元娘子的親哥哥,那……
少年掃了那路引一眼,淡聲道:“來得倒是巧,你妹子已經(jīng)死了,正好,你來處理后事吧。”
“死了?”年輕男子微微一怔,臉上掠過一絲喜色,轉(zhuǎn)頭瞧了那黑痣男人一眼。
少年輕嗤一聲,眼眸低垂的,回頭看了一眼門。
便欲邁步離開。
他不過是到這里來收茶葉的,昨日在鎮(zhèn)上見那婦人被一群大漢圍著打也依然緊護著自家小女兒,一時觸動了惻隱之心,這才出手相救。
只不過,這惻隱之心可沒有強到繼續(xù)惹麻煩的程度上。
那一對夫妻不算什么,但是那黑痣男人,卻像是權(quán)貴人家里的管家。
“哎喲,我的個親小姑子。 北蛔岢韶i頭的婦人從地上竄了起來,便向門口沖去。
剛撲到門口,那木門便被打開,婦人一個倒栽蔥的跌倒在了門檻上。
蘇月身形靈巧的越過那婦人,快步追上了少年,在他面前噗通一聲跪下了。
少年微挑了下眉頭,停住了腳步。
低頭,神色淡然的看著她。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無以為報,愿賣身為婢,隨侍公子!碧K月低著頭,聲音嘶啞的,一字一字的緩聲道。
雖然從現(xiàn)在到十歲的記憶原身都沒有,但是從上輩子原身身上的傷痕和那被烙印在身上的屈辱來看,這些人將原身賣去的一定不是好地方。
而現(xiàn)在這個身體不過七歲,身上還帶著傷,又比普通孩子嬌弱,一旦到了那些人手里,要想逃脫可不容易。
面前這個少年雖然看上去也不是善撮,但是,他至少出手救了她們母女。
“喲,這不是月牙兒嘛?你沒死?”那婦人最先反應(yīng)過來,從地上爬了起來后,沖向了蘇月,口中叫道:“你這是作甚?你母親死了,你就應(yīng)該歸你舅舅,要賣,也是你舅舅賣!”
蘇月沒有理她,只是對著那少年,深深的埋下了頭。
少年低頭看著她,靜默了片刻后,蹲下了身子,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然后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跟隨在他身后的兩個大漢不忍的看了一眼蘇月,依然快步跟上了少年。
那老婦輕嘆了一口氣亦搖著頭離去。
蘇月愣在了地上,耳朵上似乎還留有那少年噴出的氣息,那低低的聲音卻是一遍比一遍大的在耳朵里回響。
待人都走后,黑痣男人帶人進了屋子,確定元娘子已經(jīng)斷氣,再又搜了一下屋子后,帶了滿臉的笑走了出來。
將一錠二十兩的銀錠丟給了那年輕男人,笑道:“做得不錯。”
說著,視線對月牙兒一轉(zhuǎn),努努嘴道:“知道怎么處理她吧?”
年輕男人愣了一下,旁邊的婦人已經(jīng)連連點頭道:“老爺您放心,我們馬上……”
“馬上什么?”黑痣男人臉色一沉之后又笑了起來,道:“你這外甥女長得不錯,應(yīng)該能賣個好價!
婦人眼睛頓時一亮,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昨日那些人出手打人,鎮(zhèn)上的人都不認(rèn)識,只要他們不追究,也無人能找到人。
但是現(xiàn)在那少年和老婦都知道他們來了。
要是月牙兒馬上就死,說不定就會被人追究。
不若將月牙兒賣去那等場所,便是能活下來,人也毀了。
既可以合了這老爺?shù)囊猓部梢栽俚靡还P銀子。
黑痣男人嘿嘿一笑,丟了一個小藥瓶給她道:“這東西能讓你這外甥女的傷好得快些,也能讓她老實一些。”
“是是!眿D人連連點頭。
黑痣男人再度掃了蘇月一眼,冷哼一聲,轉(zhuǎn)身便走。
這小姑娘知道要跟著那少年走,也是有個有點心思的,不過,只要吃了那藥,便是再聰明的,都會老實。
不死也好,想來,這小姑娘越慘,自己主人便會越高興。
自個得的賞錢也會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