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嫁人?
“孩子她二娘,求你給書禮和書信說句話,讓他們把心兒埋咱家田地里吧?”
“丫頭騙子都是扔亂墳崗喂野狗,你家的孩子金貴,扔不得?你哭給誰聽,自己養(yǎng)個討債鬼,怪誰!”
誰在說話?
林心睜開沉重的雙眼,映入眼瞼的是一塊帶著補丁的藤席,身子被包裹住,凌空駕起,她在哪里?腦中回放著昨晚的情景,半夜凌晨下樓扔垃圾,在二樓臺階上踩到香蕉皮,直接滑落一樓,那個香蕉皮是陷井?
“孩子她二娘,我給孩子換身干凈的衣服吧。”
“喲,死人還要穿干凈衣服!你當是鎮(zhèn)上大戶人家,窮講究!左右是進了狗肚子。你從亂山崗回來時,別忘了把死丫頭身上的衣服扒下來,縫縫補補給你家大女兒穿上。”
陌生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鄉(xiāng)土味,似曾聽過,又似曾沒聽過,張了張嘴,正想說話,突然被摔在地上,沒有預想的疼痛,一個軟綿綿的身子抱住自己,林心兒看向身子的主人,瘦高的婦人,大約三十多歲,蠟黃的臉削瘦如柴,一雙紅腫的眼睛露出驚喜的笑容:“心兒,娘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明日你就要去京城嫁給孫府少爺,以后的富貴還多著呢。”
嫁人?
林心來不及細想,被婦人緊緊抱住,馬上要窒息,出于本能推開婦人,迅速站起身,尋視一遍所處的地方,矮小的土房子,房頂上厚厚的草堆,在她一步遠外,兩個半大小子,青色衣袍,束發(fā)結(jié)冠,眼中全是驚恐之色。
木格子紙窗邊,站著一個矮胖婦人,她微愣片刻,立馬掐起腰,嚷嚷道:“書禮,書信,你們倆咋回事,抬一個死人都抬不好,這下遭了,摔活過來了,一會你奶奶罵你們,你娘我可不管,好不容易死掉一個吃嘴的賠錢貨。”
“她二娘,心兒不吃嘴,心兒明天就嫁了,嫁到京城孫府,少不得的富貴。”瘦高的婦人帶著哭腔道。
矮胖婦人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吐沫,冷笑道 “我呸,你家丫頭長什么丑樣,心里沒數(shù)嗎?真是敗壞了一樁好媒,送到京城,幾天后就被攆回來。大伯和小叔好偏心,單單看中了你家丑丫頭,不是我說,我家果兒這模樣身段,誰瞧見不夸贊像哪個府上的大小姐。”
林心一臉黑線,她像是……穿越了,此時,腦中閃現(xiàn)出一些畫面,有一些不屬于她的記憶沖入腦海。
她叫林心兒,十一歲,住在西林子村,父親兄弟四人,大伯林家旺,在鎮(zhèn)上布店當掌柜,二伯林家盛和她爹林家富,在家中種著二十畝地,小叔林家貴考取了秀才功名,在縣城私塾當先生。家中主事人是爺爺林老漢,管家人是奶奶楊氏。
今天,她和林果兒一起去村東頭的井里打水,身后被人推了一把,掉到了井里。低頭看著身上濕漉漉的衣服,現(xiàn)在離落井不過兩個時辰,衣服還是原樣。
二伯娘周氏口中提到的親事,林心腦中略有印象,直覺告訴她,絕對沒有這么簡單,誰家大少爺會娶一個窮丫頭,無論是現(xiàn)代還是古代,都講究門當戶對,周氏說的不錯,她確實不好看,憑什么能嫁到京城大戶人家!
林心開口道:“娘,二伯娘說的對,果兒姐姐模樣俊俏,最合適不過。我嫁過去,也讓人嫌棄,不如在家里陪著娘,多做些農(nóng)活。”
“死了一次的人,就是頭腦明白,得,心兒,有你成全,你果兒姐嫁過去后,定不會委屈你,幫你尋個好親事,說不定還能讓你嫁到縣城,過你小姑一樣的好日子。”周氏興高采烈的說道。
她娘趙氏卻著急了起來,朝林心兒瞪了一眼,抬腿向上房跑去。一旁的周氏急忙追上去。
只剩下林書禮和林書信,害怕的看著林心兒,問道:“你真不是詐尸?”
“光天化日之下,哥哥信嗎?”林心兒反問道。
林書信和林書禮兩個人互相看了看,又抬頭看著正毒辣的太陽,還是不敢靠近林心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書禮,書信,去鎮(zhèn)上把你大伯和小叔叫回家來。”周氏的聲音從上屋內(nèi)傳來。
兩人逃似的出了家門。
林家旺和林家貴兩家人,提前三天來了老宅住下,今天見林心兒死了,怕沾染上晦氣,立馬去了鎮(zhèn)上,商量著下午回縣城。現(xiàn)在,林心兒又活過來了,林家旺和林家貴肯定要回來,他們原定的是明日一早帶林心兒去京城。
人都走光了!
林心兒獨自站在原地,一雙眼睛掃過紙窗戶,兩側(cè)掛著繩子串好的辣椒、窗臺上擺放著大蒜。仰頭看向開了花的棗樹,結(jié)了果實的核桃樹,想象著采摘果實的喜悅,嘴角輕輕揚起,她曾經(jīng)羨慕的農(nóng)家生活,輕閑,舒適。
紊亂的心,得到一絲安定。
她抬起腳步,推開屋門,一道銳利的目光射過來,迎上目光,笑著道:“奶奶,你今日的新衣服真好看。”
坐在窗子邊的楊氏,表情有了一絲緩和,眼中露出得意,“幸好你小叔有本事,我才能得件體面衣服。縣城老字號布店,最貴的綢緞,縣城官太太們穿的。今日,你們能跟著漲眼福,全托了你小叔的福。”
林心兒額頭冒黑線,眼福?她能說不嗎?您老脫了衣服!
站在楊氏身邊的周氏,扯了扯身上的半舊褂子,嘟囔著嘴:“四弟是秀才,那是有學問的人,家里的人寒酸,他臉上也不好看。”
楊氏眉頭皺起,正要開罵。
周氏趕緊咧嘴笑道:“心兒不愿意嫁到京城,想讓果兒代替她嫁過去,等到果兒嫁到京城,娘以后更是富貴,別說縣城的太太穿的衣服,就是省城的太太穿的衣服,娘也能穿得!”
“家里幾個丫頭的八字都送了京城,寺廟主持親自算過,只有心兒八字合。趙府少爺身體不好,要找八字相合的沖喜去病,你以為這么好找嗎?要是好找,也輪不到咱們身上,整個鳳陽國,有幾個?”楊氏冷聲道。
陰沉著臉的周氏,拉起長音道:“是三房的心兒不愿意嫁了,又不是我家果兒趕著要嫁。我空長了一片好心,還是幫不上忙。”
周氏朝林心兒使了個眼色。
既然有人搶著嫁,她只好遂人心愿。林心兒開口道,“我昏迷之時,碰到一個白發(fā)老者,他說我命中有劫數(shù),一年之內(nèi)忌遠行,否則命終。我嫁進趙府,是一命抵一命,用我的命換趙府公子的命。我不愿意嫁。”抬頭,淚眼汪汪的看向楊氏道:“奶奶,留下我吧,我多干活,少吃飯。”
“好孩子,真是可憐見的,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今兒掉井就是個預兆,這次能醒來,下次就醒不來了,可憐的孩子,貧賤的命,享不了富貴!”周氏笑道。
趙氏紅了眼眶。
“謝謝二伯娘成全。”林心兒抽泣著,雙腿彎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道:“求奶奶成全。”
“我做不了主,等你大伯和小叔回來再說,你先回屋子等著。”楊氏寒了臉。
周氏撇了撇嘴。
林心兒跟著趙氏回了南廂房。
后腳剛邁進屋子,趙氏迅速關(guān)了屋門,急聲道:“你個傻子,嫁到京城是天大的福氣,多好的事,別人求都求不來。幸好你小叔有本事,討得這門好親事。”
“娘,婚姻之事講究門當戶對,我們高攀上孫府,嫁過去后,誰會瞧得起我!連下人都會使絆子,龐大的府中,充滿陰謀算計,我又笨又傻,將來是生是死,千里之外的母親可得知?”
趙氏生氣,扭頭進了里屋。
林心兒跟過去,繼續(xù)說道,“娘,我模樣又不好看,能討得誰喜歡?娶了我能活命,他們大可把我關(guān)在一間屋子里,當養(yǎng)一只貓。與縣城監(jiān)牢有何區(qū)別?”
“你真不愿意去京城?”趙氏坐在床邊,端起床頭上的破筐簍放在腿上,才抬頭問道。
林心兒認真的點頭,“娘,我不愿意去京城,如果娘執(zhí)意讓我去京城,我情愿死!”心里卻奇怪,趙氏怎么不信她編的神仙預言的謊話。
趙氏嘆了一口氣,低頭做起針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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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旺和林家貴回來的速度,比她預想的快,在林心兒換完一身衣服,剛洗完頭發(fā)時,就聽到門外喜氣揚揚的聲音。
上屋內(nèi)。
“她四叔,心兒不能嫁到京城了,她才撿了條命……”趙氏嘴唇哆嗦著,后面的聲音越來越小,低垂著頭。
“你要退親?”林家貴冷笑道。
林心兒見趙氏身子在微微顫抖,知道她在害怕,伸出小手握住趙氏一雙粗糙的手,看向表情陰冷的林家貴,笑著說道:“小叔說的不對,沒有定親,何來退親?”
林家貴眼中升起一片寒光。
楊氏瞪了一眼林心兒,冷眼掃向趙氏,呵斥道:“一個丫頭騙子跟著吱歪什么,讓你娘出來說話。
趙氏低著頭走到屋子中間,低聲道:“娘,心兒還小……”
第二章 陰謀
“扯你娘的躁,馬上要嫁人了,還有臉說小,趕明兒她嫁了人,你跑她婆家說她還小。我要是你,立馬煽她的臉!不知好歹的東西,你小叔念著什么,才給你說了這門親事,不就是因為你是李家的孫女,才得了這門親事。”坐在椅子上的楊氏橫眉冷眼道。
趁著楊氏罵人的空,林心兒環(huán)顧起屋內(nèi),在北墻的中間,放著一張四方高桌,在桌子兩邊各放一張簡陋的四方椅,東邊椅子上坐的是林老漢,依次坐在高凳上的是林家旺和林家貴,西邊椅子上坐的是楊氏,在她下首,坐在矮凳上的是林家貴媳婦王氏。
王氏算是屋內(nèi)一道靚麗的風景,身穿一席紅色的綢緞衣裙,梳著一個流云鬢,戴著一支蝴蝶金衩,普通的容顏,在白皙的肌膚襯托下,略些幾分姿色,約模二十五歲左右,高傲的眼神,譏諷一閃而過。
林心兒心下頓時了然,王氏在笑她們癡人說夢,她定是知道內(nèi)情,嫁到京城趙府,是一場陷阱。
除了他們五人之外,所有人都站著。
連林家旺的媳婦都安安靜靜的站在楊氏身旁,只是一身艷麗的妝容和衣服,略些惹眼,依靠在她身邊的是二女兒林桃兒,一身白衣粉裙,嬰兒肥的圓臉,白白嫩嫩,一雙鄙夷的目光投向林心兒。
二房林家盛一家人,卻是一個人都沒有過來。
忽然間,林桃兒頭發(fā)上的蝴蝶金釵,吸引了林心兒。
與王氏頭發(fā)上戴的金釵一模一樣,莫非是王氏送她的?四房林家貴與大房林家旺,一向走的近,京城的親事,是他們兩家一起謀劃的。按理說,林家旺家兩個女兒年齡比她大,婚事在她前面才是。畢竟林杏兒已經(jīng)十四歲,林桃兒比她大二個月。
算八字之說,趙氏信,她不信,京城趙府是真是假?高門貴府怎會輪到她?父母懦弱老實,大伯林家旺和秦氏精明狡猾,四叔林家貴和王氏冷血無情,二伯林家盛和周氏最會耍小心眼。李家凡是有的好事,從未輪到過她家!
林心兒心中有了計較,對楊氏回之一笑,道“自然是好親事,我自知丑笨,不敢高攀,京城的親事,怕只有桃兒姐才配得。”
冷不防的被提到,林桃兒怒火瞬間升起,立馬反擊道:“想讓我替你,心眼真毒,你再敢打我的主意,撕碎你的嘴。”
“心眼真毒?明明是門好親事,姐姐為何氣惱?”林心兒一臉疑惑道。
林桃兒一時不察,說露了嘴,又氣又急,不敢再說話,扭頭抱著秦氏的胳膊撒嬌道:“娘,她欺負我。”
秦氏一雙杏眼看向丈夫。
林家旺咳嗽了一聲,沉聲道:“夠了,娘們家說的話能算數(shù)?”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二兒子道:“書成,去地里把你三叔叫回來。”
“爹,對,還是讓三叔回來發(fā)句話,三嬸子才能不再胡攪蠻纏。”林書成斜眼看著林心兒,嘲諷道。
“爺爺,天氣炎熱,二哥不知道咱家地在哪,我?guī)Ф缫黄鹑ァ?/font>”林心兒對著一直沉默的李老漢說道。
“去吧。”李老漢不耐煩道。
楊氏氣的將頭一扭,罵道:“一天不折騰,心里就癢癢,早晚要讓她們拖累死,當初我就說,生下來就死爹娘的女人不能娶,克父母,命硬。敢情我說話不管用,誰把我看在眼中了,我既然是多余的,敢早晚的先讓我死,你們也能如意。”
說最后一句話時,突然轉(zhuǎn)過臉,一臉兇狠的看著趙氏。
趙氏低聲抽泣了起來。
比起嘴巴惡毒,楊氏自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楊氏越生氣,林心兒就想表現(xiàn)的十分開心,笑道:“奶奶別生氣,氣壞了自個身子,自己受罪,是吧?爺爺。”
楊氏咬著牙又要開罵。
林老漢拍了一下四方桌。
楊氏岔岔的閉了嘴。
林心兒緊跟在林書成身后走了屋子,一出院門,追上林書成,傻笑道:“二哥風度翩翩,鎮(zhèn)上客店的牛家二女兒真是好命,能嫁給二哥為妻,多少女子都想做二哥的妾室,苦于沒有機會。”吹捧完,見林書成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猶豫道:“聽說牛家的規(guī)矩,女婿不能納妾?”
“納不納妾,不是他們說了算。懂嗎?”林書成一挑眉頭,瞪著林心兒道:“我愿意納妾,誰敢說一個“不”字?”
林書成怒火中燒的表情 ,與林桃兒一模一樣。對待這種人,用激將法最管用,她笑道:“二哥,納妾要花很多銀子,你也拿不出來啊,有人在背后說,牛家當初不同意呢,說二哥下定的禮不夠呢!”
“放他娘的狗屁,我給牛家下的禮,足足花了兩百兩銀子,在咱們鎮(zhèn)上,誰家有這么風光,咱們村上的人都沒見過這么多銀子,要不是他們說……”林書成自知失言,不再繼續(xù)往下說,丟給林心兒一記白眼,呵道:“你一個丫頭家,管這么些閑事做什么,等你嫁了京城之后,咱們家也跟著沾光。”
“天高皇帝遠,能沾什么光!又不能給哥哥謀個一官半職。”林心兒失落道。
林書成嘴角一瞥,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做不了官,四叔倒能做了官,你嫁到京城趙府,得到好處最多的還是四叔,二百兩銀子和一個官職來比,相差太遠了。等四叔上任后,咱們一家人都得跟著去享福。”
“四叔不讓你們?nèi)ツ兀?/font>”林心兒一臉天真的問道。心里卻冷笑起來,原來是賣她啊,趕情她爹娘都被蒙在鼓里。
“他敢?”林書成急眼道。
林心兒若有所思道:“四叔若是拒絕,也屬情理之內(nèi),怨不得四叔,畢竟,這么一大家子人,全靠四叔一人養(yǎng)活……憑什么?”
“你懂什么?愚蠢的丫頭,為了他當官,咱家出了多少力?要不是我父親出謀劃策,能有這機會,縣城內(nèi)的秀才多如牛毛,有幾個能做了官!”林書成斥責道。
林心兒笑道:“二哥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京城的趙公子今年五十幾了?”
正得意的林書成,隨口道:“六十多歲了,妹妹嫁過去,再等個幾年,趙公子一歸西,整個趙府都是妹妹的。”
“哥哥好聰明。”林心兒夸贊道。
林書成丟了一記白眼,冷哼一聲。
輕風吹過,拂過臉頰,視野內(nèi)一片空闊的田野,尋不到盡頭,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野草味,猛吸一口氣,清新舒適傳入身體每個神經(jīng)。
一個妙齡少女提著竹籃走過。
“娟兒?”林書成驚喜的喊道。
少女停住腳步,瞪了一眼林書成,陰陽怪氣道:“林公子馬上要娶大戶人家的女兒,還能看到我這個村姑,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的!”
林書成柔聲哀求道:“好娟兒,別惱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父母之命,一言難盡,縱然我與父親鬧翻了,還是退不了親,好娟兒。”
“騙子!畜牲!”少女跺腳罵道,轉(zhuǎn)身哭著跑了。
看到林書成呆愣在原地,林心兒急聲催促道:“二哥,快去追啊,女孩子心軟,一哄就好了。你再不去追,以后沒有機會了。”
林書成一甩袖子,抬腿去追。
望著遠去的兩人,林心兒彎起嘴角,臉上浮現(xiàn)出壞笑,嘀咕著:“自古少年愛風流”。大伯好算計,賣她幫林書成娶妻,她就讓他們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五月份還不算農(nóng)忙之即,莊嫁地里的農(nóng)人并不多,綠色的小麥結(jié)出飽滿的果實,再過一個月,麥穗變黃成熟,家家戶戶開始收割小麥,那時,將是真正的農(nóng)忙。
林書柏獨自在地頭間捉蟲子玩,在他旁邊有一個竹藍子,用一塊藍布蓋住。在小麥地的盡頭,林家富和林玉兒父女倆,一前一后,正彎腰撥草。
“書柏。”林心兒喊道。
林書柏抬頭,一臉興奮的說道:“二姐姐,快來幫我捉螞蚱,捉滿一盤子,晚上就能吃炸螞蚱了。”
“我來叫咱爹回家。”
“回家吃飯嗎?咱爹今天帶了午飯,中午在地里吃,省的來回跑一趟。”
林心兒扯了扯嘴角,大聲喊了兩聲。
一道回聲傳來。
等了片刻,林家富和林玉兒滿頭大汗從地里跑過來,一出小麥地,林家富抬手用衣袖擦了擦汗水,問道:“啥事?”
“爹,二伯父呢?”林心兒問道。
她替林家富鳴不平,一家人都在家中閑著,只有林家富,帶著十五歲的林玉兒和八歲的林書柏下地干農(nóng)活。
“你二伯父有個好友家辦喪事,他去一趟幫幫忙,到太陽落山就回來。”老實巴結(jié)的林家富笑著說道。
林心兒知道二伯最會耍懶,說道:“爹,二伯父一家人都沒有來,奶奶一直說地里農(nóng)話會靠二伯父,我知道你不愿意計較。只有一事要告訴爹。”
“啥事?”林家富坐在地頭上,抬起黝黑的臉問道。
林玉兒見沒她啥事,擦了擦頭上的汗道:“你們先說著話,我去地里拔草,把這一塊地弄完。”
“姐,你歇一歇吧。”林心兒看到林玉兒的頭發(fā)都濕透了,指了指自己旁邊道:“姐,你坐在我旁邊,也聽一聽。”
林玉兒笑了笑,坐下了。
“爹,京城趙府的趙公子年過六旬,因這門親事,他給了大伯父二百兩銀子,許了四叔一個官職。現(xiàn)今,大伯父已經(jīng)將二百兩銀子給牛家下了定,替二哥哥娶妻用。爹,你知道這些事嗎?”林心兒簡潔明了的說道。
林家富嚇了一跳,立馬從地上站起道:“你聽誰說的?”
第三章 退親
“二哥哥說漏了嘴。”
林家富兩眼眩暈,身子搖晃起來,眼看要摔倒。林心兒一把扶住,“爹,我就知道你不曉得,他們?yōu)楹尾m著?趙公子明明是一個老翁,為何不說清楚?大伯父和小叔打的好算盤!”
“心兒,你說的可是真的?”林玉兒一臉震驚。
林心兒重重的點了點頭道:“爹,要不要賣我,現(xiàn)在只要你發(fā)一句話,女兒雖然呆笨,但知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父親要女兒嫁,女兒明知是死,也定會聽之。況且,今日女兒掉井,已是死過一次,再能醒來,全得天命。以后如何,全聽父親的。”
林家富兩眼噙淚,思緒半響道:“不嫁了,咱不嫁了。你爹做不來賣女兒得富貴的事來。”
急忙忙收拾了農(nóng)具,四人一同回家,在路上,林心兒知道林家富內(nèi)向,別人問一句說一句,不如回家后直接捅出來,讓林家旺和林家貴來個措手不及。
上屋門外,一陣陣笑聲歡語。
林家富帶著兒女進屋后,上屋的笑聲嘎然而止,眾人齊刷刷的看向林家富,依舊站在屋子中間的趙氏弓腰低頭。
“娘,心兒不嫁了。”林家富生氣道。
正喝茶的楊氏,放下手中的大碗,怒道:“三歲小兒玩鬧呢,出爾反爾,當初是你們答應的,現(xiàn)在又不答應了,讓你大哥和四弟的臉往哪里放,敢情就是糊弄著我們玩,讓我們?nèi)胰烁銈儊G人現(xiàn)眼。”
“娘,婚事本來就不妥,今日心兒掉井一事,若不剛才心兒告訴我,我都一點不知道,反正是死一回的人了,還是待在家里吧。”林家富前言不搭后語的說完,看向林家旺說道:“大哥,你把趙府的二百兩銀子還回去,此事便做罷了。”
“你胡說什么?”林家旺瞪眼道。
“二侄子說你收了二百兩銀子。”林家富語氣中透著幾分不確定。
林心兒卻開口堅定道:“大伯父收了二百兩銀子給的牛家下定,此事怎么能瞞的過去,大伯父為什么不說出來,想自己私吞掉銀子,哦,不,那是趙府給大伯父的操心費。二百兩銀子可不是小事,大伯父肯定是早已經(jīng)告訴爺爺和奶奶!”
林家旺一臉兇狠的瞪向林心兒。
林心兒絲毫不怯懦的迎上林家旺殺人的目光。
楊氏先急了眼,抓起桌子上的一把炒花生,往林心兒臉上扔去,罵道:“不要臉的死丫頭,你死了一次就當神了,我們?nèi)揖偷霉┲,好好的東西不去學,竟學些狐媚子的東西來,在這里妖言惑眾。”
林心兒一動不動,任由花生打在臉上,掉落在地上。
“娘,心兒千錯萬錯,都錯在我當初應了婚事,你要打就打我,要罵就罵我。”趙氏哭著跪下求道。
“娘,是我的錯,心兒不能嫁過去。”林家富也跟著跪了下去。
“奶奶,求求你了。”林玉兒見父親跪下,自己也哭著跪在地上,一身躲在她身后的林家柏悄悄地跪下。
楊氏氣火功心,猛拍著大腿,哭喊著道:“我的親娘啊,他們一家人想逼死我,演一出雙簧給誰看,明罷著想讓我死,來,來,你們只管過來,朝我的脖子里一纏,用腰帶把我勒死。”
在楊氏的哭罵中,屋內(nèi)亂了起來,楊氏身旁的秦氏,眼疾手快,先給楊氏遞上一塊手帕,又罵著三房一家人不懂事,不知情理,勸楊氏不必惱,仔細傷了身。
林家旺指著林家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只問你,你是想把咱娘逼死嗎?咱娘養(yǎng)你大容易嗎?你就這么報答娘?當初你病時,是誰背著你一夜走到鎮(zhèn)上的,又是誰幾天幾夜不合眼,救活了你。”
“大伯父,二百兩給牛家下定,好闊氣,在咱村上真是羨慕死人了,還是大伯父有本事,換成旁人,連見都沒見過這二百兩銀子。”林心兒看林家旺要打感情牌,連忙打岔,轉(zhuǎn)移話題。
“死丫頭,閉嘴。”林家旺氣急怒吼。
楊氏也跟著哭罵道:“死了一次,怎么能活過來,這是哪個狐貍精變的,來禍害我家,快拿掃把,把她趕走。”
一聽到楊氏的話,秦氏快手快腳的走到門后,拿起一把烏黑的掃把,朝著林心兒猛打了起來。
趙氏立馬從地上站起來,撲在林心兒身上。
一聲一聲抽打的聲音,讓林心兒心里十分難受,她推開趙氏,奪過秦氏手中的掃把,扔到林老漢面前,冷聲道:“讓里正二爺過來說句公道話吧,到底是誰要逼死誰!奶奶,讓里正家二奶奶也來說說,奶奶罵孫女狐貍精,妖媚子,這樣罵是慈愛嗎?”
扭頭往門外走。
“站住!”一直沉默的林老漢呵斥道。
林心兒停住腳步,慢慢轉(zhuǎn)過身,疑惑道:“爺爺是跟我說話嗎?”
林老漢不搭理她,轉(zhuǎn)頭朝著正哭鬧的楊氏,沉聲道:“別在哭了,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一家人的事,關(guān)上門說,輪得著外人插手嗎?”
楊氏不再鬼哭狼毫,變成小聲抽泣。
林家旺不服氣的開口道:“爹,是老三家出口返爾,對咱們來說不丟人,里正二叔最公道,自然會讓老三家說不出口。”
“你什么時候收的二兩銀子?”林老漢一雙威嚴的小眼看向大兒子。
林家旺一時害怕,低下頭道:“是前段時間了,趙府給的茶水錢。”
“趙府處事大方,二百兩銀子對他們來說是小錢,對咱們來說是大錢,你說拿就拿了,被外人知道了,說些不好聽的話,都變成了你的錯,好心也變成壞心。”林老漢怒道。
歪理說出正理,林心兒很佩服林老漢的口才,平日瞧著悶不出聲,一出聲就把事情敲定,且全部變成了另一層意思。
“爹,是我不對。”林家旺立馬認錯。
林家漢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對林家富說道:“你大哥平日事情多,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此事行的莽撞,心兒的婚事做罷,以后不許再提。”
“爹,我聽你的。”林家富老實巴交道。
林家旺卻急了起來,“爹,趙府的二百兩銀子怎么還回去?”
“你自己想辦法。”林家漢沉聲道。
“爹,你知道書成的媒,牛家一直拖著不同意,他們家有幾間鋪子,咱們是高攀人家,現(xiàn)在,好不容易同意了,那邊要二百兩銀子下定,才能全了臉面,我也是破不得已,拿了茶水銀子下定,若不是為了書成,我是定不會用一兩銀子的。”林家旺急聲道。
林老漢抬頭看了看林家旺,不吱聲。
秦氏走到林心兒身邊,使勁的拽過她的胳膊,問道:“來,告訴大伯娘,你為啥不愿意去京城了?大富大貴就在眼前,放手了,豈不可惜,多少人家姑娘求都求不來。”
“大伯娘,桃兒姐姐為啥不愿意?”林心兒反問道,不等秦氏回答,看向林家旺道:“大伯父,我有一事不明白,既然是茶水錢,那大伯父為此事,也操勞了,自然能拿得,雖然事沒成,確實是費了心,為何要退?”
“死丫頭,你閉嘴,我聽到你說話就頭痛。”楊氏氣的又跳起來道。
“奶奶,我扶你進屋歇一歇。”
林心兒掙脫開秦氏的手掌,笑著走到楊氏身邊,剛要扶楊氏,卻被楊氏一腳踢中肚子,狼狽的摔倒在地。
楊氏這一腳,把林家富剛想要說的話踢進了肚子里,他不想讓大哥和父親為難,想攬下二百兩銀子的債。見女兒被娘親一腳踢倒在地上,心里又來了氣。
趴在地上的林心兒,捂著肚子慘叫,急忙跑過來的趙氏抱著她,林心兒一邊呼痛,一邊看向林家富,見他已低下頭,知道這一腳沒有白挨。
屋內(nèi)只有林心兒一聲一聲的痛叫聲。
眼看著屋內(nèi)又要亂作一團,林老漢額頭青筋暴起,猛拍一下桌子,怒聲道:”吵吵嚷嚷這半天是為個啥?不就是一個丫頭的婚事,左右咱家不差一個吃嘴的,這婚事既然老三不愿意,咱們也不能強人所難,二百兩銀子,你們一起湊。”
屋內(nèi)眾人臉色各異。
林家旺一臉為難之色,嘆了一口氣,苦著一張臉道:”爹既然發(fā)話了,咱們就都想想辦法,我回去之后,把家具全賣了,能湊個幾兩銀子,將我這一家人的衣服賣了,也能湊點銀子。”
“爹,家里東西都賣了,咱們怎么住啊,都是林心兒那個死丫頭惹的禍,憑什么要賣咱們的東西啊,我不賣,我不要賣。”林桃兒立馬大聲哭喊起來,搖晃著秦氏的胳膊道:”娘,你說句話啊。”
沉默不言的秦氏緊緊低著頭。
林家旺一臉嚴肅的看向小女兒,張了張嘴,一副要訓斥的模樣,卻是什么話都沒有出來,輕輕嘆了一口氣,眼睛含了水霧,看向林老漢。
林老漢低著頭不說話。
楊氏卻是急了眼,她何曾見過大兒子這般委屈的模樣,頓時站起身道:”老三惹的事,讓老三去湊銀子,你們兄弟幾個不用幫他拿銀子,要是拿不出銀子來,人家報了官,就把這個死丫頭給關(guān)到牢房。”
楊氏咬牙切齒的指著林心兒,恨不得立馬把她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