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婚夜受辱(上)
夜,靖王府張燈結彩,紅綢高掛,爆竹煙火騰空而起,照亮了整座沉浸在夜色中的皇城。
據(jù)說,今夜是顕國嘉康皇帝最寵愛的兒子靖王皇甫燁迎娶正側兩妃的大喜日子,而正妃的身份竟一時成謎。
有人說,她是皇甫燁最愛的女子,來自民間,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皇甫燁為了她,拼死拒婚,為她爭來正妃之位。
也有人說,她是嘉康皇帝,硬賜給靖王,只為擠掉柳丞相之女柳夢芙的正妃之位,借以削減靖王的勢力,免得他弒兄屠弟。
但,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新房內,紅燭搖曳,照得整個房間,皆是喜氣洋溢。
床邊,一抹纖細的紅色倩影,微垂著頭,臉頰酡紅,纖長濃密的睫毛下一雙水眸里閃爍著絲絲慌亂,交握在胸前的手,不停的攪動著,可見她的緊張。
而她,便是傳說中的那名女子,靖王皇甫燁今日迎娶的正妃赫青綰。
隨著“吱呀”一聲,木門被關起,一眾喜娘退了出去,喜房里便只余剛剛喝過合巹酒的一對璧人。
皇甫燁筆直地站在床前,銳利的鷹眸,冷冷掃過含羞待放的紅妝女子,剛剛還掛在唇角的淺淡笑意,此刻已被不屑的冷笑取代。
他無情的視線,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一瞬,便陡然抬手,封住了她的穴道。
她心下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已經(jīng)不能動,不能說話。
他隨即彎下身,將她打橫抱起,向洗澡用的屏風后走去。
她驚愕的盯視著他冷傲的容顏,反復猜測著他這一舉動的因由,一顆本就加了速的心,此時更是慌得就要跳出胸口。
她還沒想出個結果,他已經(jīng)身形一轉,抱著她轉進到了屏風后。
他頓住腳步彎身,她的身體緊跟著一沉,視線里竟是闖入一嬌滴滴的美人。女子與她同樣鳳冠霞帔,此時正眼角帶淚的仰望著。
而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今日與她一起嫁進靖王府的側妃柳夢芙。
頃刻間,斗轉星移,待赫青綰的身子一落實,知道自己置身于無水的木桶中時,對面的人也已經(jīng)被抱了出去。
柳夢芙的腳才一落地,便倉促了下,跌回了他的懷中。他順勢圈住她的腰身,關切地問:“怎么了?”
“坐太久,腿腳麻了。”她壓低微顫的聲音,兩行清淚隨之落了下來。
“委屈你了。”皇甫燁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極為愛憐的低哄道:“別哭了,大喜的日子,不吉利。”
“嗯。”柳夢芙破涕為笑,嬌羞得立刻紅了雙頰。
“你既然腿腳麻了,那本王為你更衣。”皇甫燁說著,改為單手扶著柳夢芙的脊背,另一只大掌已經(jīng)摘下了她頭上的鳳冠。
如瀑的青絲散落而下后,柳夢芙嬌羞的退出他的懷抱,纖纖玉指攀上他喜服的腰帶。
“燁,還是我來吧!”
“那我們一起。”皇甫燁曖昧的勾唇,解下她的束腰。
一時間,兩人,郎有情,妾有意,似已將木桶中的赫青綰忘記。
她從驚詫中清醒,木然地看著兩人在她面前旁若無人一般的親昵,竟是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
她看著兩人的喜袍,中衣,一件一件的在她眼前落下,那喜慶的紅色,此時竟是扎得她的雙眼疼痛難忍。
待兩人身上只余單薄的褻衣之時,皇甫燁動作輕柔地抱起柳夢芙,將她的臉頰輕按入懷,擋住她的容貌?匆参纯春涨嗑U一眼,便準備走出屏風。
若不是柳夢芙在他懷中低喃了聲“那她……”,就連她自己都當自己不存在了。
他則惜字如金,語氣冷硬的回了三個字:“自找的!”
她心下一陣刺痛,鼻子酸了酸,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原來愛上他,嫁給他,不過是自找羞辱。”
一室喜慶的紅瞬間黯淡,屋里的燭火被熄滅。
曖昧的輕吟,伴著兩具身子激烈碰撞的聲音,反復在她的耳邊響起,凌遲著她的心。
淚水如從泉眼中涌出的泉水般,沒有停歇,沒有生氣。
如若不愛,何必娶她?既娶了她,他又怎能如此羞辱她?
她堵不住耳朵,便只能緊緊地閉上眼,像烏龜一樣將自己縮回殼里。
于她而言,卻已如遠處不明原因的喧嘩一般事不關己。
不知過了多久,輕巧的腳步聲再次在她的耳畔響起。
她緩緩睜開濕潤一片的眼,看他抱著柳夢芙轉進屏風,彎身將還在輕喘的她放回了木桶中。
此時的柳夢芙,鬢發(fā)凌亂,雙頰醉紅,眼角眉梢處處洋溢著幸福的光澤。
她盯著對面的女子,努力的想要將桶外的男人忽視,可這時她頭上一輕,沉重的鳳冠已被摘去,滿頭青絲瞬間傾瀉而下。
不待她多做反應,已經(jīng)變得僵硬的身子被人急點了兩下,便懸了空。
當視線中,映入那張熟悉的冷峻顏容時,她櫻紅的唇,一寸一寸地揚起,竟笑得尤為燦爛。
“三哥,幸福嗎?”她忽然想這么問,也隨心問出了口。
他英氣的劍眉微擰,黑眸中似乎有絲什么閃過,又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他終是沒有答她的問題,沉默著將她放在地上,便伸出大掌來解她的束腰。
她心下驚顫,眼中一抹厭惡閃過時,已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拼命地搖頭。她不能讓他在這種情況下再碰她,她會覺得臟。
他的動作頓住,眉心蹙得緊緊的,俊臉已是一片沉黑。
她雖知他一向不茍言笑,卻也從沒見過他如此時一般,周身散發(fā)著濃烈的冷意,似要將周遭的一切都毀掉一般。
她稍一遲疑,他已傾下身,將薄唇貼在她的耳邊,嘲諷道:“放心,本王不會碰你。”
她的身子不禁僵住,握著他手腕的柔荑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任由他的大掌不帶任何憐惜的扯下她的束腰。
她垂下頭,自嘲的輕笑,任由他將她做工精細的華貴喜服和中衣,撒氣一般的扯下,毫不在乎的扔在地上。
她在這一刻恍然頓悟,原來她在今夜充當?shù)慕巧,不過就是名戲子。
他眸中聚滿陰霾的盯視她的發(fā)頂一眼,便將她打橫抱起,黑靴從她的喜服上毫不留情的踏過。
心頭的傷,再次被狠狠的重擊,她以為這已經(jīng)是極致?墒钱斔囊暰觸及到喜床上那點點落紅交織著白色糜爛的情景時,她才真真地明白了什么叫絕情。
這個男人不但要她親耳聽到,更要她親眼看到,是殘忍,亦是他給她的明白。
“王爺。”門外一道尖細的聲音忽然響起,驚了一室壓抑的安寧。
她聞聲一怔,這聲音是……
他卻淡定如初,無一絲驚訝。
“進來吧!”他的聲音里不含任何的喜怒。
須臾,“吱呀”一聲,屋門被人從外拉開,嘉康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徐吉走了進來。
“老奴見過王爺,王妃。”他對二人恭敬的施了禮,才稟報道:“王爺,老奴來取王妃的圓帕。”
“有勞徐公公了。”皇甫燁尚算客套地回了聲,便往她身旁走了一步,讓出身后的床。
徐公公向身后的小太監(jiān)示意一個眼色,那人便連忙上前,將床上染有處子之血的圓帕拿起,工整的放入自己手上的托盤。
在顕國,王爺正妃的圓帕雖然一定要送入宮中保存,卻也都是第二日一早,由王府的人,自己送過去。
而今夜,竟是由皇帝身邊的紅人親自來取,還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徐公公的視線,在默不作聲的兩人之間巡視一番后,微一遲疑才出聲道:“王爺,王妃早些歇息,老奴告退。”
“嗯。”皇甫燁沉聲應。
徐公公剛要轉身離開,就聽赫青綰忽然出聲:“公公,等一下。”
皇甫燁聞聲微驚,頃刻又淡定下來。
徐公公聞聲,停住步子,轉身恭敬的候命。
“是,王妃。”
“煩請公公代青綰謝過義父,青綰以能嫁給三哥為福。”她本并不想多此一舉,但剛剛徐公公的微一遲疑,被她看在眼中,她知他是起了疑。
她的話也許不能消除徐公公的疑惑,但他是個聰明人,定然不會再亂說。
“王妃請放心,老奴定會把話帶到。”徐公公示好的笑笑,才行禮離去。
徐公公這廂出門,王府的嬤嬤就帶著丫鬟走了進來,安靜的將臟了的床鋪換好,又迅速退了出去。
屋子里再次恢復了安靜后,她步到床邊,拿起自己的枕頭,徑自轉身向軟榻走去。
王府里,人多口雜,為了不落人口實,他們今夜都必須同室而居。
她在軟榻上躺下后,室內的燭火便被他熄滅。
暗夜里,他打破安靜的腳步聲,更是一聲聲的砸在了她的心頭。
他是準備將柳夢芙抱出木桶,新婚夜,三人同房嗎?
腳步聲停歇,輕微碰撞木桶的聲音響起,柳夢芙已被抱出了木桶。
“王爺。”低低一聲喚,透著無盡的委屈。
“以后不會了。”他接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屋里的兩個女子都聽到。
只是,那稍顯低沉的聲音里透著的淡淡無奈和慰藉,是為誰?
為他一句話,柳夢芙不禁感動得低泣不止。
他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待她好的人,亦是她僅有的幸福。
她雖是丞相之女,卻因是庶出,從小受盡欺凌。當年若不是他出手幫她,她悲慘的日子也不會有所改變。
那一日,他眼中帶著她看不懂的神情,聲線低啞地問:“芙兒,你愿意做本王的正妃嗎?”但她怎么都沒有想到,正在她歡喜的待嫁之時,皇上卻忽然又下了一道旨意,將赫青綰賜婚給他為正妃,而她為側。
只是,側妃又能如何?即便皇上派了親信來監(jiān)視,他還是選擇了與她洞房。今夜的贏家注定是她。
身子忽然騰空,被他打橫抱起,將她飛遠的思緒拉回。
他抱著她走出屏風時,她唇角的笑意在暗夜里越發(fā)的明媚。
只是,他卻未如她所愿的向床鋪而去。
“吱……”
窗子忽然開啟的響動,驚得柳夢芙唇角的笑意一僵。而始料未及的又何止她一人?赫青綰迅速向窗子的方向望去時,室內已經(jīng)再次陷入了寧靜。
第2章 婚夜受辱(中)
一片漆黑中,她雖看不清窗子那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卻也能猜到他帶著他的側妃離開了。
她不禁輕舒一口氣,心里的疼痛稍減。
即便一個人的夜里很是冷清,也總比三人同室的羞辱要好太多。
而另一邊的柳夢芙,剛剛得意的氣焰,此時猶如被一盆冷水澆熄。
她下意識地往他懷中靠了靠,乖巧的像只金絲貓,不發(fā)出一點聲音,任他抱著在暗夜中飛檐走壁。
一會兒的工夫,兩人便從窗子處,進了柳夢芙的房間。
他揮退在房中假扮她的錦衛(wèi),將她放到床鋪上,剛要起身離開,她卻忽然緊緊地圈住他的脖頸。
“芙兒!松手!”他語氣淡淡,卻帶著不容人拒絕的威嚴。
她心下一窒,雖有些怕,卻還是委屈的柔聲央求道:“王爺,妾身舍不得您,陪妾身待會兒,就一會兒。”
她從小看著別人的臉色長大,自是深知怎樣的示弱,才能讓人憐惜。
他的眉心在暗夜里幾不可見的輕皺了下,拉下她圈著他的胳膊。
她的藕臂微僵,沒想到他會拒絕的這么直接。
“芙兒,本王還有些公務要處理,明晚再來陪你。”他聲音無溫的安撫她一句,便松開她的藕臂,向之前敞開的窗口快步走了去。
她從床上緩緩坐起,看著窗子的方向,心里多種情緒在不停地攪動,最后皆溶成了對赫青綰的恨意。
她不能讓人搶走她唯一的幸福,她不能……
若是有人想要毀掉她的幸福,她就毀掉那人!
夜色正濃,掩了一院的紅色,只余暗潮涌動。
赫青綰毫無睡意地靠坐在軟榻上,只盼天快些亮,讓這如噩夢一般的夜晚早些過去。
可是,時間卻好似禁止了一般,緩慢不前。
“綰綰!”驀地,有道聲音飄入她的耳中。
那是夜染的聲音,一個總會在她最需要時出現(xiàn)的神秘人。是幻覺嗎?
“綰綰!”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絕望的心里頓時開出了希望的花,急急的循聲望去。
他一身的黑色錦衣被夜色掩住,唯有銀色的面具在月光下微微泛著光。
“夜染……”她顫了聲,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幾步來到她的身邊,帶著淡淡的梅花香氣,那是她最愛的香味。
“綰綰,跟我走。”他抬手撫上她已經(jīng)布滿了淚水的臉頰。
“夜染,我……”她將夜染撫在她頰上的手拉下,哽聲道:“我已是他的妻,我不能走。”
“可是,你不幸福……”夜染嘶啞的聲音里,夾著濃烈的痛。
“你都知道了?”她驚問,那不堪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她忽然覺得顏面掃地,別過臉,不敢看他。
“綰綰……”夜染聽她聲音激動,這才知道戳到了她的痛處。
“你走吧!我不想再被冠上不潔的罪名!”她的語氣里盡是決絕。
銀色面具下的那雙明眸中,此時蓄滿了復雜的傷痛。
她雖未看他,卻能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燙得她的心尖發(fā)痛。
他緩緩起身,低頭凝著她的發(fā)頂,聲音有些飄忽地問道:“綰綰,他那樣傷你,你當真就一點都不恨嗎?”
“不恨!”她回的干脆,這個問題已經(jīng)不需要再想。
“呵!”夜染冷冷一笑,陡然轉過身去,嘲諷道:“我是該說你太癡情?還是太愚蠢?”
她的唇瓣輕輕地顫動著,卻沒發(fā)出一個音。
“我還以為那樣的羞辱后,你定然會隨我離開,看來我是錯看了你。”夜染自嘲的冷笑出聲,一拂黑色的袍袖,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了室內,唯留一股凍人的寒意。
寒意還沒有退去,空寂已經(jīng)開始彌散。
待她好的夜染,恨她的皇甫燁,都一起消失在了這樣悲涼的夜里。
而這一室的火紅,似乎正在暗夜中嗤笑著她曾經(jīng)的癡心妄想。
她緊緊的合上被淚染濕的雙眸,甚至將呼吸也一起屏住了,只為讓自己不復存在,便可以不再接受這滿室的鄙夷笑聲。
本該恨意濃烈之時,曾經(jīng)的點點滴滴卻也清晰了起來。
兩年前,娘親病重過世,她被自己叫了十幾年義父的男人帶進了皇宮,那時她才知道,那個一直疼愛自己的義父,竟是顕國的皇帝。
她入宮半月后,皇帝在宮中設宴,想要將她的公主身份昭告天下。
而宮中的人,似乎根本沒有人相信義女這一說,全都將她當成了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一時間流言四起,宮中的女人們對她這個來路不明,卻深得皇帝寵愛的女子又妒又恨。
在排擠和閑言碎語的羞辱中,她想拒絕公主的名位,可皇帝卻鐵了心如此。她只好趁著夜宴的亂,一個人逃出宮去。
她要出宮去找爹爹,她答應過娘親,她會找到爹爹去墳前看她。
她拿著從皇帝那騙來的令牌,還沒等找到宮門,就已經(jīng)迷了路。
她不敢問路,只能摸索著,在宮中胡亂的行走,尋找宮門。只是,她還在亂闖亂撞,皇帝卻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派出大批的宮人四處尋她。
為了躲避尋她的宮人,慌亂之下,她躲進假山后的一個石洞中。她剛要松一口氣,就聽石洞深處傳來了些輕微的聲響。驚詫的剛剛尋聲望去,一抹黑影就已經(jīng)閃到了她的眼前,用大掌捂住她微張的口,將她就要溢出口的尖叫擋了回去。
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聞到他一身的酒味。
她不敢動,也不敢掙扎,只能在他的指縫間拼命的喘息。待附近的腳步聲消失,他才撤去捂在她唇上的大掌。
她得了自由,還未呼吸暢順,便聽那人冷冷的低喝道:“滾!”
她狠狠地瞪了那抹黑影一眼,便從地上爬起向洞口走去。只是,她才走出沒幾步,剛剛遠去的腳步聲,似乎又折了回來。
“去假山后找找。”不知是誰一聲令下,院中的腳步聲,便已經(jīng)向假山的方向靠了過來。
她一驚,下意識地對身后的人低聲道:“你別動,我出去引開他們。”
她此刻已將男人剛剛對她的不善拋之腦后,只想著一個人被抓,總好過兩個人被抓。
那抹黑影明顯的一怔,還未回神之際,她已經(jīng)走出了石洞。
這便是她與神秘人夜染的相遇……
夜,很靜,很漫長。
溫暖的回憶成了她這一夜唯一的取暖方式,就在她已經(jīng)不再奢望可以有一雙溫暖的手扶著她站起時,暖意卻覆上了她的背,繞過她的膝下。
她不需睜眼,只是聞著來人身上那股干凈的冷香,便已經(jīng)猜到來人是皇甫燁了。
他動作溫柔地將她從榻上抱起,闊步來到床邊,將她平放在床上。
身下冰涼的觸感,讓她的身子驀地一僵,如同刺猬一般防備了起來。
他去拉錦被的大手,因她的動作頓了下,便迅速拉過錦被,蓋在了她僵硬的身子上。
隨后,他放下幔帳,也跟著上了床,卻并未躺下,而是靠著床柱,閉目養(yǎng)神。
安靜的氣氛,讓她漸漸的放松了警惕,這時室外響起了低低的一聲喚:“王爺,王妃,該起了。”她這才明白,他忽然歸來的用意。
“進來吧!”他閉著眼,沉穩(wěn)的應聲。
聲落,他這才緩緩睜開眼下了床,全身皆散發(fā)著冷冽的氣息。
她心頭不是滋味的一痛,緊隨他身后下了床。
王府的下人們掌了燈,端著各種器具,有條不紊的在室內排開,為二人洗漱。
王府的丫鬟將她扶到梳妝臺前坐下,剛要為她綰發(fā)時,皇甫燁卻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后,取過丫鬟手中的木梳。
“本王來。”
她一陣驚愕,繡眉緊皺,與他的視線在銅鏡中撞到了一起。
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便揮退了屋里所有下人。
待只余他們二人之時,他才將木梳落在她的秀發(fā)上,一下一下地梳理起來。
她緊緊盯著銅鏡中他柔和了許多的面容,這樣的他讓她心里不禁發(fā)慌,驀地抬手抓住他正在動作的大掌,冷聲質問道:“皇甫燁,你到底想怎么樣?”
他的動作微頓,淡淡看了一眼鏡中的她,便拉下了她的手。
她靜靜看著他纖長的指,穿過她的黑發(fā),竟瞬間濕潤了眼眶。
娘親過世前,最后一次為她綰發(fā),曾憂慮的嘆息:“青絲綰君心,執(zhí)手度流年。我的綰兒何時能遇到那樣一個人……”
青綰,是母親對父親一生的期待。
第二日,母親緊握著那枚殘破的玉佩,笑著離開了人世。
從此,她踏上了深宮之路,一條不歸之路……
她咬緊下唇,氤氳的視線模糊了銅鏡中的他。
“三哥,還記得那年獵場的光景嗎?”她心頭尖銳的痛著,曾經(jīng)的美好不過是今日的傷。
他手下動作微頓,遲疑片刻,才聲線低低啞啞地回道:“記不清了。”
蓄在眼底的淚水,滿溢而出。原來對回憶念念不忘的,從來都只有她。
那年獵場,她故技重施的想要逃離皇宮,卻差點死在兩個權貴爭搶獵物的羽箭下。
當時情況危急,阻止已來不及,在場的人皆傻了眼。
只有他奮不顧身的撲向她,抱著她迅速轉身,卻只來得及躲過一支羽箭。
她眼見著另一支羽箭射進他的脊背,他卻哼也不哼一聲,緊張的上下打量著她,急問:“綰綰,傷到哪里沒有?”
她當場便哭了,哭得一塌糊涂,哽咽得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并不愛哭,她答應過娘親,即便孤苦無依,也要堅強。
在那一瞬,她便愛上了他。
第3章 婚夜受辱(下)
愛的卻不是他的救命之恩,而是為她拭去淚水時的真情流露。
慌亂、溫柔、緊張。
他那時完全忘記了自己背上的傷,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一直以為,那會兒,他也是愛她的。原來,他早已記不清那段往事了。
鏡中,他握著最后一縷沒有綰上的青絲,出了神,黑眸深得讓人看不清他的思緒。
一陣壓抑的沉靜后,她見他握著那縷青絲的大掌微微用了力……
頃刻間,那縷青絲被他用內力從中折斷,飛落在她的肩頭。
發(fā)斷,情終,與君共聚,不過是夢一場……
緊繃的心弦瞬間繃斷,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大顆大顆地滾落。
他并沒有因為她的淚而心軟,反而高舉那縷發(fā)絲,緩緩張開手。那一縷斷發(fā)便帶著凄涼,從空中飄散而下,低訴著這慘烈的開始。
只是,此時此刻,他們皆認為這是他們之間的收場……
“赫青綰,發(fā)斷,情斷,從此你與本王再無瓜葛。”絕情的話還在屋子里飄蕩,他的身影卻已不在。
她僵坐在梳妝臺前,還有淚水涌出的眸子里已經(jīng)只余空洞,無悲無傷。
她從來都知道他的狠決,卻不知他能決絕到這種地步。
“公主!”
安靜的屋里驀地響起一道驚呼,一身粉裝的小丫頭急急奔到她的身旁,一雙明眸里透著急切的擔憂。
“公主怎么了?”
她緩緩轉頭,看向這個陪她一起長大的丫頭,哽咽著喚她:“星兒……”
“公主快別嚇奴婢了,這到底是怎么了?”星兒握緊她的手,追問道。
昨夜靖王下令不許她過來伺候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察覺出了不對勁。
赫青綰的櫻唇微微顫抖著,昨夜的羞辱她無法啟齒。
星兒皺緊繡眉,在屋子里打量一圈,待看見一地的斷發(fā)時,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公主別難過,萬事還有皇上給公主做主呢!”星兒語含怒意。
她聞言一驚,立刻出聲喝止:“星兒,你聽好,這件事千萬不可告訴義父。”
“好,奴婢知道了。”星兒有些不甘的應聲,擔憂的打量她一眼,便蹲下身,拾起了散落一地的青絲。
赫青綰鼻子一酸,立刻別過眼去,倔強的吩咐道:“不必撿了。”
星兒的動作只是頓了下,卻并未起身。待將所有斷發(fā)都拾起后,她又找出一根紅繩將斷發(fā)綁好,才交到了赫青綰的手中。
赫青綰的心尖一陣的刺痛,她不想再拂了星兒的心思,只得將斷發(fā)收進身后的抽屜里。
“公主……”星兒憂心忡忡的喚她一聲,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巧的錦盒,遞向她。
“這是九王爺讓奴婢交給公主的。”
赫青綰以為是皇甫瑾送的新婚賀禮,便隨手接了過來,掀開盒蓋。
待看清里邊的東西時,她神情一滯,緩和了好一會兒,才問:“九哥人呢?”
星兒微垂下眼瞼,唇角抽動幾下,也沒能成音。
“星兒,你倒是說話啊!”赫青綰見她如此,不禁急問。
“王爺已經(jīng)向皇上請戰(zhàn),去赫圖城了。”星兒的頭垂得更低幾分,淚水順著臉頰滾落。
“為什么要去赫圖城?他的傷還沒好,不要命了嗎?”赫青綰握著錦盒的手緊了緊。
“公主!”星兒低低地喚她一聲,忽然跪了下去。
“星兒,你這是干什么?快起來。”赫青綰急忙伸手去扶她,卻怎么都扶不起。
“公主,王爺本不讓奴婢多言,但奴婢不忍見他情深無人知。”星兒昂頭望著赫青綰,滿眸的痛楚。
“你說什么……”赫青綰的動作一僵,已經(jīng)不知該如何反應好了。
“公主曾說過,赫圖城的名字,有一種像是家鄉(xiāng)的感覺,如果有一天離開了皇宮,一定要去看看那里的美好。”
赫青綰說這句話時,很多人在場,包括皇甫燁。只是,上了心的,卻只有皇甫瑾一人。
他帶傷請戰(zhàn),無非是想為她保留住那里的美好……
“王爺說,他不會再回皇城,會永遠守著赫圖城,就像守著公主一樣。即便,公主永遠都不會去……”星兒的身子緩緩軟了下去,跌坐在地上,已是泣不成聲。
“這些梅花……”赫青綰的淚,成串地滴落在錦盒里散發(fā)著香氣的木梅花上。
滿滿一錦盒,幾百朵栩栩如生的木梅花,他定然花了很多心血在里邊。
“王爺說,答應公主的事,他做到了。他不求公主兌現(xiàn)諾言,只愿三百天的心意,能換公主一笑。”星兒的視線已然模糊,看不清面前的主子,更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是她不能妄想的男人,可她卻從心疼他的癡心,到心疼他的人。
“我……”赫青綰哽咽一聲,已無法為自己辯解一句。
兩次皆是戲言,他卻兩次皆當了真……
一年前,她入宮后的第一個冬天,皇帝在梅園中排擺家宴,有意撮合她和九王爺皇甫瑾。
但,那時的她已經(jīng)愛上了皇甫燁。于是,她為了與皇帝置氣,便有意刁難皇甫瑾。對他說:“你若是能讓梅花永不凋零,我便考慮嫁給你。”
面對她的刁難,他只是看著她淡淡一笑,并未應她的話。
他這般淡淡的,反倒讓她歉疚了起來。
皇帝并沒有因為這一次的不成功而放棄,反倒是讓皇甫瑾來教導她琴棋書畫。
他第一次來給她上課時,她說:“我不會同意這樁婚事的”
他依舊淡然如水,輕聲回:“我知道。”
他的神色,他的氣勢,皆透著超凡脫俗,絲毫不帶一點的虛偽。她便以為,他也是受皇命所迫。
那以后,他們亦師亦友的每日見面,情感日益加深。再也沒有人提及過男女情事,甚至就連皇帝似乎都放棄了撮合他們。
與他相伴的日子,平淡,卻美好得讓人心醉。
他的話很少,很安靜,經(jīng)常會讓她忽視了他的存在。
她從沒想過,一句她都已經(jīng)忘記了的戲言,他竟還記得。
“公主,王爺還說,本來他想雕刻夠一千朵的?上麩o福陪伴公主一千日,只能提前交給公主,算是他給公主的新婚祝福。”星兒再次憶起那個癡情的男子,昨夜站在洞房外,痛徹心扉的神情。
只是,他卻不知,他痛苦的時候,赫青綰也正痛著。他以為她幸福了,所以他選擇了離開。
“這樣也好……”她重重地將錦盒合上,卻怎么都止不住淚水。
“王妃,老奴過來幫您收拾東西。”一道粗糙的聲音,突突的在門口處響起,打破這對主仆之間的哀傷氣氛。
星兒連忙擦干自己臉上的淚水,不解地問站在門口的婦人。
“收拾什么東西?”
這人她認得,是王府的管事戚嬤嬤。
“王爺交代說,王妃昨夜噩夢,心神不寧,想遷往靜院祈福。”戚嬤嬤面無表情,冷寒的聲音里透著排斥。
星兒聞言,立刻瞪圓了雙眼,大有跟戚嬤嬤理論一番的架勢。
“你在門外候著,我們自己收拾就行。”赫青綰果斷的出聲,不想讓星兒與來人發(fā)生沖突。
她的夫君都不要她了,占著一間屋子又有什么意義?
“是,王妃。”戚嬤嬤退了出去,星兒便再也隱忍不住,紅著眼眶質問:“公主怎么就這么好欺負?”
“星兒,我累了,不想爭,不想鬧,只想安安靜靜地過之后的日子。”她自嘲的輕笑。
“公主……”星兒不甘的喚了聲,見赫青綰不為所動,也只好憋憋屈屈的去收拾了。
須臾后,星兒收拾妥當。
出門前,赫青綰轉頭看向梳妝臺的方向,垂在身側的柔荑,緩緩攥緊成拳。
星兒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立刻會意的問:“公主,要帶著嗎?”
“不用了。”赫青綰收回視線,不再猶豫的邁出那道門檻。
“嬤嬤,帶路吧!”
“是,王妃跟老奴來吧!”戚嬤嬤斜睨她一眼,眼中一抹鄙夷極快的閃過。
“嬤嬤,不帶路嗎?”赫青綰臉色微沉,厲色提醒道。
戚嬤嬤臉色一哂,才轉身帶路。
而三人這廂剛出了主院,就見柳夢芙帶著丫鬟,急急地向她的方向走來。
如果可以,赫青綰真的不想與柳夢芙狹路相逢。
但,既然這是她的必經(jīng)之路,她也不會窩囊的回避。
須臾間,柳夢芙已經(jīng)到了她的近前,規(guī)規(guī)矩矩的俯身一拜。
“姐姐。”
“柳側妃不必多禮。”赫青綰疏離的回。
“姐姐,妹妹是來給您敬茶的。”柳夢芙說著,連忙拿過身后丫鬟托盤里的茶盞,跪了下去。
赫青綰看著眼前女人的舉動,不禁覺得好笑,卻也沒說什么。
星兒心里積攢的怨氣卻再也壓制不住,出聲嘲諷道:“虛偽,我看你是巴不得趕走我家公主呢!”
“我沒有!”柳夢芙驚恐地望向赫青綰,立刻紅了眼圈。
“星兒,不得無禮!”赫青綰無奈,只得回頭呵斥星兒一聲。
這個時候若是與柳夢芙發(fā)生了沖突,吃虧的只能是星兒。
“公主……”星兒氣得一跺腳,委屈的剛要再還嘴,就見赫青綰臉色一冷:“住口!”
“姐姐,妹妹真的并無惡意,敬茶是祖上的規(guī)矩……”柳夢芙越說越委屈,說到最后竟是哽咽了起來。
“起來吧!”赫青綰實在不想見她哭哭啼啼的,好似誰給了她委屈一般,只好去接茶杯。
誰知,她的手才一摸上杯子,整杯茶便向柳夢芙傾了去。
“姐姐……”柳夢芙委屈的驚呼聲落下時,一整杯茶水皆灑在了她的身上,茶杯滾落在地,摔得粉碎。
赫青綰看著一身狼狽的柳夢芙,冷冷一笑,收回手,望向疾步向這邊走來的皇甫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