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生異象
鳳翔城的上空,烏云密布。
一朵朵烏云好似趕廟會一樣層層疊疊,把天空中唯一的太陽驅(qū)趕得無影無蹤,占據(jù)了整個天宇。
皇宮中,皇上李曄像一只沒頭的蒼蠅一樣,在屋中來回踱步。
煩躁的心理加上陰沉沉的天空讓他更為煩躁。
內(nèi)有宦官專權(quán),外有藩王割據(jù),內(nèi)憂外患讓這位年僅三十五歲的皇上看上去如同五十三歲一樣。
對著銅鏡,李曄數(shù)著自己頭上的白發(fā),心中一陣酸楚。
少年抒長志,位尊雄心失。恨不掃群魔,孤掌難以支。陰沉照我心,天宇無明日。但愿撥云去,還我盛唐時。
李曄隨口吟出一詩,提筆在紙上書寫,當(dāng)寫到最后一個“時”字時,天空中突然響了一聲悶雷,這聲響不似往日的雷聲,猶如山崩地裂一般,攝人魂魄。
啪!李曄手中的毛筆掉落到紙上,把“撥云去”三個字染得像塊黑炭。
“啟奏陛下,天空中出現(xiàn)了異象!”一個小太監(jiān)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天生異象?
李曄急匆匆向?qū)m殿外行去。
平空響起的一聲炸雷將天空中層疊的烏云炸得四分五裂。旋即,烏云又匯合到了一處,但并不像剛才那上堆砌在一起,而是形成了一個圖案。
李曄正了正自己頭上戴著的皇冠,攏眼神抬頭望去。烏云匯成了兩只麒麟的圖案,非常逼真。
一只麒麟四躥翻飛,渾身如墨染一般,昴首挺胸;另一只麒麟俯臥于空中,低首沉思狀。
只是瞬間,這兩朵烏云便被一陣狂風(fēng)吹散了,又形成了層層疊疊的亂云,鋪灑在天空中。
“圣上,這些黑不溜秋的云朵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宮歇息吧,以后沒什么事兒,就不要亂往出跑。”正在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在李曄的耳旁。
李曄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用看也知道誰來了。死太監(jiān)韓全誨!
極不情愿地回到宮中,李曄生了一肚子悶氣。想當(dāng)年,自己上位全倚仗著宦官鼎力支持,可是他們專權(quán)后卻把大唐搞得烏煙瘴氣,除掉了楊家,又來了個韓家,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現(xiàn)在自己受制于人不說,還被帶到鳳翔這個彈丸之地。城外,朱溫的軍隊日日攻城,也不知這仗要打到什么時候。打心眼兒里,他倒是希望朱溫能夠?qū)ⅧP翔城打下來,這樣至少要比受制于死太監(jiān)強出許多。
李曄坐在龍椅上,微閉二目,腦海中立時浮現(xiàn)出天空中那對麒麟的影像,栩栩如生,宛在眼前。
是吉兆還是兇兆?
李曄想到這里,雙手不禁微微地有些發(fā)顫,二目呆滯地望著桌上的“半成品”,忽然,他站起身來,把桌上寫成的詩稿一把揪起,扔到了地上。
他拿起了畫筆,筆走龍蛇,很快,紙上躍然出現(xiàn)了兩只墨色的麒麟,如剛才天空中出現(xiàn)的云朵一般無二。
“呦呦呦……皇上,您可真是好雅致啊。還有閑心在這兒畫畫呢。”
李曄畫的入神,未察覺身邊已多出了兩個人,兩個他這輩子都不想看到的人,大太監(jiān)韓全誨和張彥弘。
“你們到此,有事嗎?”李曄連眼皮也沒抬一下,用低低的聲音問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嗬嗬嗬……”二人尖刺的笑聲讓李曄產(chǎn)生出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張彥弘嘻笑道:“李將軍剛剛打了一個大勝仗,把朱溫?fù)敉巳,天大的喜訊啊?rdquo;
李茂貞?
這個讓李曄感到既愛又恨的人。就是他在當(dāng)年協(xié)迫自己,讓這個當(dāng)今的皇上吃盡了人間苦楚。也是他,在宦官專權(quán)時保護著自己的性命,與這幫死太監(jiān)進行抗衡。
他擊敗了朱溫!看來天空中出現(xiàn)的異象是個吉兆啊。李曄不禁又瞟了桌上的畫紙,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朕要制兩只墨玉麒麟鎖,送于兩位公主。”李曄指著桌上的紙,緩緩地抬起了頭,用呆滯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兩個太監(jiān)。
“皇上,不行。”韓全誨哼了一聲,“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你知道嗎,現(xiàn)在所有的金銀都用于抵御朱溫軍隊之需了,哪里還有閑錢讓您這么造。亏梓腈i,還墨玉?告訴您,石頭的也不行,沒錢!”
欺人太甚!
李曄胸中的怒火騰地升了起來,自己這個皇上做的可是太窩囊了。
正在這時,宮門一響,從外面大踏步走入一人,嗓門很高:“皇上想要做兩把鎖,這有何不可,我李茂貞可以出這個錢!”
第二章 角色反轉(zhuǎn)
正當(dāng)韓全誨故意刁難皇上李曄的時候,門外邁虎步走進一人。
看此人四十歲上下的年紀(jì),濃眉闊口,鷹鼻鷂眼,二目炯炯放光。全身上下并未摘盔卸甲,甲葉上仍然沾有鮮血,一看就是剛從戰(zhàn)場中回來。
李茂貞!
說句心里話,李曄還真的是對此人發(fā)怵。想當(dāng)年,就是李茂貞讓他這個皇帝做得像個囚犯一樣,而如今卻成了自己的救星,真是造化弄人!
“原來是李大將軍呀!”韓全誨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兩聲,“聽說你今天大獲全勝,把那個朱溫?fù)敉巳,可喜,可賀啊。”
“擊退不代表擊垮。今日勝的僥幸,我想朱溫還會殺回來的,我們不可掉以輕心。”李茂貞用冷冷的目光盯著韓全誨。
“是,是。我們不是有你李大將軍嘛,何懼他朱溫還是馬溫,哈哈……”韓全誨笑得非常勉強。
“如果我說出一個讓你感到恐慌的消息,我想韓大人您就不會再笑出聲了。”李茂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目光仍然死死地盯著韓全誨。
聞聽此言,韓全誨臉上的肌肉一緊,忙收住了僅有的笑紋:“什么消息?”
“今日在戰(zhàn)場上,我與朱溫對了話。他說,他此次圍攻鳳翔,并不是反叛大唐。相反,他是要清理宦官,還大唐一個清明世界。”李茂貞說話的速度很慢,但說出的每個字都如同鋼刀一樣扎在了韓全誨的心上。
“李將軍,切不可信他的鬼話。他是想挾天……”韓全誨的話說到一半,沒有往下講,自己的所做所為何嘗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呢?
話鋒一轉(zhuǎn),韓全誨道:“他是想學(xué)天胡兒安祿山,借機奪我大唐江山,不可信他。”
“不過,他還說……”李茂貞說到這里,故意把話停頓下來,觀察著韓全誨的表情。
“他還說什么?”韓全誨恨不得掐死這個多事的朱溫,可以他現(xiàn)在的能力做不到。
“他說,只要交出你和張彥宏的人頭,他立刻罷兵,迎圣駕回轉(zhuǎn)長安京城。”李茂貞說此話時,眼球充血,目光讓韓全誨不寒而栗,他知道現(xiàn)在的問題已經(jīng)非常嚴(yán)重了,假如李茂貞真的下了殺手,自己真的就有可能活不了了。盡管自己是一個六根不全的人,但他還是想活下去。
“不過,我們還是聽聽皇上的意見。他今天如果發(fā)話,我現(xiàn)在就要了爾等的人頭,去和朱溫講和,讓他退兵。”李茂貞未等韓全誨開口,已然站起了身軀,嚇得韓全誨不由自主地倒退了數(shù)步。
由皇上定奪!韓全誨此刻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剛才對皇上的態(tài)度,完了!看來今天是兇多吉少。
李茂貞的一番話早已讓坐在一旁的李曄感到欣喜若狂,他幾乎脫口而出,快把這兩個死太監(jiān)殺死。多年的積怨終于可以在今日泄去。
看著李曄欣喜的表情,韓全誨幾乎嚇得堆在地上,李茂貞的眉頭卻是微微一皺,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李曄。
李曄回頭看了一眼李茂貞,心中一涼,大腦立刻變得清醒起來。
如果今日把這兩個太監(jiān)殺了,出城與朱溫講和,那就擺明自己今后將永遠地受制于朱溫的管控,前途更為不明。李茂貞又何嘗不是這個心思?他現(xiàn)在憑借自己的軍隊仍然能和朱溫抗衡,一旦講和,便會受制于人,生死未卜。不如來個順?biāo)浦,對,就是這個主意。
想到這里,李曄強行把欣喜的表情收斂回去,抬起頭看著韓全誨:“韓愛卿,朕本想以和為貴,但又不忍舍棄二位愛卿,畢竟你們也為朝廷出了很多力。但是,假如你們還是像這些日子對朕的話,我想,我就,我可能會……”
“皇上!”韓全誨撲通一聲跪到在李曄的面前,“我對您可是忠心耿耿,天地可見啊,我們可不能上了敵軍的當(dāng)。到時悔之……”
“不要講了。”李曄把自己的腰板一挺,粗暴地打斷了韓全誨的話,“朕要保留這個意見,看你二人今后如何行事。哪天,朕心不悅的話,和朱溫講和也并非不可。”
“是,是,屬下一定盡心服侍皇上,不會讓您失望的。”韓全誨用手抹了抹頭上的冷汗。
李茂貞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幾乎樂出聲來。
李曄撇了撇嘴,用手指著桌上的圖紙:“哎呀,現(xiàn)在銀錢不多,朕又想打制兩把長命鎖,這個,這個……”
“這個好辦!包在奴才的身上。”韓全誨急忙接過話茬,“用最好的墨玉來打制,奴才親自監(jiān)工。”
舒坦!爽!終于找回了當(dāng)皇上的感覺。
李曄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感謝上蒼,感謝大唐,感謝朱溫。
怎么要感謝他?李曄也不知哪里來的這個奇怪的念頭。
他一擺手:“不,朕要親自監(jiān)工。”
第三章 墨玉麒麟鎖
真漂亮!
五歲的李香妤半蹲在院中,手中拿著一塊墨玉麒麟在仔細(xì)地端詳。盡管天空中還飄著零星的雪花,可她仍然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物件,目不轉(zhuǎn)睛,小小的鼻頭凍得通紅。
墨玉如炭,麒麟如龍,臥于小香妤的手中,好似睡著了一樣,前腿半跪的樣子,俯首垂面,似在沉思,又似在打盹。
麒麟的尾巴卻是上揚的,尾梢處有一小孔,可以穿過線繩。墨玉麒麟鎖的鎖身上刻著一個“妤”字。
這是專屬于我的。
李香妤用小手撫摸著這個“妤”字,低聲念叨著:“父皇,你真好。”
“你的那個有什么好的,看我的這個才好呢。”正當(dāng)李香妤獨自沉浸在喜悅當(dāng)中的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姐姐!
李香妤緩慢地扭過頭,一個比她大一些的小姑娘手中握著一個物件,正在用得意的表情看著她。
與此同時,年齡稍大的姑娘已經(jīng)把她握緊的右拳張開,里面赫然躺著一只墨玉麒麟鎖。
“姐姐,你的這個是比我的這個漂亮一些。”李香妤不可否認(rèn)地點了點頭。她看到李香妘手中的墨玉麒麟的頭是高昂著的,和自己手中的這個迥然不同,而且它的前腿也是向前飛奔的樣子,從氣勢上顯然要高出許多。恰好相反,李香妘手中的這只墨玉麒麟的尾巴卻是耷拉著的,它的鼻孔處有一個圓孔,用來穿線繩的。墨玉麒麟鎖的正面也刻著一個字:妘!
“是漂亮一些嗎?哼!”李香妘的臉上露出了不屑一頓,她將自己手中的墨玉麒麟鎖放到李香妤手中的墨玉麒麟鎖的旁邊,“你看看你的這個,沒精打采的樣子,好像沒睡醒一樣,這哪里像個麒麟呀,簡直就是……”
“就是什么?”李香妤此刻小臉已經(jīng)脹得通紅,她用小手使勁揉搓著棉襖的衣角,大眼睛中明顯閃著淚花,她的心里已然遭受了嚴(yán)重的打擊,不知姐姐這張口中還要吐出什么更難聽的話,緊張地望著那個比她高出一頭的姑娘。
“簡直就是一頭懶豬唄,哈哈……”還沒等李香妘開口說話,她二人背后的一個人發(fā)了言,聲音洪亮,如同重槌一樣撞擊著李香妤的心臟。
八哥!
二人由于說話太專注,竟然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們的背后多出一個大活人!
“你這走路的動作太輕了,想嚇?biāo)廊搜健?rdquo;李香妘故意夸張地拍打著自己的胸口。
八皇子李禛生得如同一只小老虎一樣,虎頭虎腦,寬額闊面,面色紅潤,嘴角上挑,總有一種傲視天下的感覺?礃幼,不過十二三歲,但臉上卻總是緊繃著,似乎只有這樣才更像個成年人一樣。
“八哥,你來評判一下,我們兩人的麒麟哪一個好看?”李香妘上前挽住了李禛的胳膊,用更為不屑的目光瞟了李香妤手中的麒麟一眼。
“那還用說?”李禛把他那張本已上挑的嘴角挑的更高了,他用手指著李香妘的麒麟,“你的這個昂首挺胸,一看就是很有斗志的那種。而她的那個,垂頭喪氣的,一看就是敗軍之將,哪里有半點麒麟的神韻?當(dāng)然是你的好看了。”
此刻,本已低垂著頭的李香妤的頭垂的更低了,剛才的喜悅早已隨著天上飄零的雪花降至冰點,尤其是這二人像在唱雙簧一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貶低著自己手中的墨玉麒麟鎖,心中極為懊惱,眼眶中閃爍的淚花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
“你看,她哭了。”李禛看著李香妤的淚眼竟然露出了笑容,“父皇最了解自己的子女,為什么把那個麒麟送給她,就是因為和她一樣窩囊,哈哈。”
你!李香妤倔強地抹去臉上的淚水,瞪大眼睛看著正在哈哈大笑的李禛,想要辯白幾句,可是張了幾下嘴,卻一個字也未吐出來。
“我的看法倒是和老八的不太一樣,我認(rèn)為香妤手中的麒麟更好。”三人正在熱烈討論著這兩只墨玉麒麟的時候,他們的背后出現(xiàn)了一個厚重的童音。
此時的李香妘正沉浸在得意之中,猛然抬頭看到了一個身著錦袍,風(fēng)度翩翩的少年。
“九哥!你什么時候來的。你們哥倆兒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吧,走路怎么都沒有聲響呢?”看到來的少年正是九皇子李祚,李香妘掩口而樂。
“老九,你怎么叫我老八?我是你的八哥!”李禛對李祚剛才的稱呼極為不滿意。
“八哥是一種學(xué)舌的鳥,你愿意每天讓人叫你八哥嗎?”李祚對于李禛的質(zhì)問,回答時卻是不緊不慢。
這個……
李禛低頭思忖了片刻,“好吧,以后你就叫我老八,不許再叫我八哥了,是挺難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