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場算計
三月。
和風(fēng)送暖,草長鶯飛。正是一年春好時節(jié),引無數(shù)人文墨客、閨中小姐爭相出游,賞花踏青。
帝都鄴京,濱洲湖畔。
“殺人啦——”
一聲刺人耳膜的尖叫打破了眾人踏春游玩的興致,驚起了停駐湖邊的無數(shù)飛鳥。
十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世家小姐提著裙擺驚恐地四處散開,原地只剩下驚慌無措怔愣不已的蘇懿,和那躺在地上,瞪大著眼睛卻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女子尸體。
“不……不是我……”
蘇懿渾身都在顫抖,她擺著手,試圖向周圍的人解釋,可臉上一道斜跨額頭臉頰的陳年傷疤卻讓她顯得更是猙獰。
“我只是……我只是輕輕地推了她一下而已……”
明明是她先開口罵人的,是她侮辱她已過世的母親,她才氣急了動手的?伤娴闹皇禽p輕推了她一下,并沒有想要殺了她。
可是沒有人信她,所有人看著她靠近,都像遇見了洪水猛獸,慌忙地退避開。
“怎么回事?”一行兵甲森然腰間跨刀的官兵迅速地將現(xiàn)場圍了起來,領(lǐng)頭的侍衛(wèi)長上前一步,詢問道。
“是她!是她蘇懿把人害死的,我們都瞧見了!”張尚書的千金指著蘇懿,如是開口。
“對對對,我們都看得真真的。李姐姐好心好意邀請她出來一起游玩,沒想到她卻因為一言不合,就對李姐姐拳腳相向!”劉侍郎的七小姐補充道。
“可不么?到底是個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舉止粗魯,庸俗不堪,還大庭廣眾大打出手,我要是她娘,死了都得給這個沒皮沒臉的氣活過來!”萬安伯的三女兒譏諷道。
“不許說我娘!”蘇懿聽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話,雙手緊握成拳,氣得渾身發(fā)抖。
“哎喲,好兇好兇。”萬安伯女兒退后一步,對那武衛(wèi)軍的侍衛(wèi)長,“你瞧見了吧,這蘇二小姐可兇悍得很,如果你們沒趕過來,指不定我也隨李姐姐一并去了。”
說著,以繡帕掩著眼睛,嚶嚶哭道:“可憐我的李姐姐,竟枉死在這種人手里喂……”
旁邊看熱鬧的人也在竊竊私語。
“到底怎么回事?”
“還能怎么回事?那蘇二小姐推了李府千金一下,結(jié)果人就死了唄。”
“推一下就死人?那李府千金和蘇二小姐可真夠倒霉的。”
“嘖嘖,你們還不知道吧,那蘇二小姐從小就指給了皇長孫殿下,眼瞧著還有半個月就要大婚了,這會兒發(fā)生這種事,估計婚事得黃咯。”
“黃了才好呢,那皇長孫殿下是多么高貴優(yōu)雅的人物,那蘇二小姐無才無德不說,臉上還有一道那么猙獰的傷疤,嫁給皇長孫殿下,她也不端盆水瞧瞧自己配不配!”
侍衛(wèi)長檢查過尸體之后,走到了蘇懿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拱手道:“蘇二小姐,得罪了。”
蘇懿抬起頭來望向他,淚眼婆娑地?fù)u頭:“不是我。”
侍衛(wèi)長恍若未聞,一揮手道:“帶走!”
御刑司。
冰冷潮濕的牢房里,陰暗得只能透過腦袋大的天窗,透出隱約的光影。牢房的地上,雜亂地鋪著發(fā)霉的稻草,時不時就會有蟑螂和老鼠跑出來溜達(dá),肆無忌憚得好似這里是它們的地盤一般。
地上,蘇懿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臉上是無一點血色的慘白,而那額上卻血跡殷紅,血肉模糊。
“死了?”牢房門口,一個溫溫和和平淡如水的聲音響起,話語間卻是止不住的冷酷寒冷。
說話之人一襲白袍錦衣,腰系鸞帶,雖穿得淡雅,可衣袍上金絲銀線勾勒的蟒紋,卻昭示著他身份的尊貴。
“啟稟長孫殿下,蘇二小姐已經(jīng)沒有呼吸了。”一侍衛(wèi)入了牢房,探了探蘇懿的鼻息。
那白袍男子輕嗤一聲,容顏俊美的臉上帶著薄涼和鄙夷:“她自己想不開,死了倒也干凈。可有對她用刑?”
“就用了針刑,都扎在不起眼的地方,外表看不出任何痕跡。”
“行了,蘇懿失手殺人后畏罪自殺,通知了魏國公,前來領(lǐng)尸體吧。”
白袍男子淡淡吩咐之后,轉(zhuǎn)身欲走,卻聽牢房里那侍衛(wèi)驚呼一聲:“人還活著!”
第2章 栽贓嫁禍
好痛!
頭痛欲裂!
蘇懿慢慢地恢復(fù)了意識,腦海里飛快地閃過一些片段——
她陪同學(xué)逛古董市場的時候偶然淘得一本破破爛爛的古書《毒經(jīng)》,上所載毒方九九八十一種,個個巧妙絕倫驚世駭俗……
她茶不思夜不寐,連滅絕師太的專業(yè)課都逃了,就為了躲在實驗室研究那些毒方……
她提取的毒素發(fā)生泄漏,她逃離不及,當(dāng)場倒地不醒……
還有一些不屬于她的記憶,也瘋狂地涌入腦海——
一個與自己長相一模一樣古裝打扮的女子,被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們肆無忌憚地取笑……
她是魏國公府的嫡孫小姐,即將要嫁給位尊權(quán)貴的皇長孫殿下……
她與人起了爭執(zhí),被抓進(jìn)了監(jiān)牢……
這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蘇懿蹙起眉來,試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她瞇著眼睛適應(yīng)了一下,才勉強看清周圍的情景。
牢房,枯草,老鼠,蟑螂。
還有面前站著的這位一身白袍錦衣古裝穿著的男子,怎么看怎么個熟悉。
幾乎下意識的,蘇懿喚道:“皇長孫殿下?”
等等,自己怎么知道他是皇長孫殿下?
蘇懿茫然了一下,再低頭看自己,同樣一身藍(lán)衣白裙的古裝打扮,竟與腦海中的記憶重疊在了一起!
難不成,自己竟是穿越了?
那眼前這個英俊瀟灑的大帥哥,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位尊極貴的皇長孫殿下軒轅棣?
蘇懿驚疑了片刻之后很快回神,不管怎樣,這牢房陰森森的,一看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先離開再說!
正好這軒轅棣在這兒,既是他未婚夫,又是皇長孫,應(yīng)該能救她出去吧?
可一抬頭,望著軒轅棣那張嘴角含笑、目色卻冷冰冰無一點溫度的臉,她脊背發(fā)涼,頓覺不妙。
“沒死?正好,接著審吧。”軒轅棣云淡風(fēng)輕地道,“李尚書如今還跪在太極殿前,求著皇爺爺給他枉死的女兒做主呢。”
“喂,等等……”蘇懿伸出手來,想要叫住軒轅棣,卻手腳無力,一陣暈眩。
這是以前那個“她”撞墻以后,失血過多的癥狀。
她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對軒轅棣道:“不知皇長孫殿下,能否讓我看一眼李若惜的尸體。”
李若惜便是被“她”推一下就死了的倒霉鬼,她必須得看一眼尸體,然后找出自己是無辜的證據(jù)。
旁人不愿救她,那她自救總可以吧。
按照當(dāng)時的情景,河堤兩岸都是草地,就算她化身大力士用盡十二萬分的力氣去推李若惜,她也最多跌倒在地疼那么一下,連塊皮都不會掉,怎么就會沒氣的?
可能性有很多種,然不管意外是中毒是暗殺亦或是猝死,尸體上都肯定能找到答案。
只要,她能去看一眼!
軒轅棣回過身盯著她看了半會兒,她目光沉靜篤然,沒有嬌羞沒有閃躲,沒有那種讓人犯惡心的愛慕,竟好似變了個人一般。
只是那臉上猙獰的傷疤和額上已經(jīng)凝了血痂的傷口,仍讓她看起來面目可憎。
軒轅棣淡淡地道:“仵作檢驗過后,李府便將尸體領(lǐng)回去了。”
“領(lǐng)回去了?”蘇懿激動了一下,立馬便疼出了冷汗,她卻顧不得那么多,“那仵作檢驗的結(jié)果呢?”
軒轅棣被問得有些不耐煩,聞言唇角一掀,冷笑道:“死因明確,受外力推搡倒地,頭部遭受重?fù),顱內(nèi)出血而亡。蘇二小姐,可還有什么要問的?”
“不可能啊……”蘇懿怔愣在了那里,竟是連身上疼痛也不覺得了。
軒轅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聲音帶著冷透骨髓的殘忍冷酷:“只要本宮想,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蘇懿“唰”地抬起眼瞼,瞪大了一雙眼睛:“陷害我的人,是你!”
第3章 退婚另娶
義和三十二年六月初五。
宜祭祀,求嗣,嫁娶。
鄴京城內(nèi),皇城之外,十里紅妝,嗩吶震天。
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茶樓酒肆里無不在談?wù)撨@場盛世大婚。
備受當(dāng)今圣上和太子喜愛的皇長孫軒轅棣受賜賢王封號出宮立府,迎娶的是有“鄴京第一美人兒”之稱的誠國公府嫡孫小姐澹臺明慧,端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人人稱羨不已。
然,隨這場轟動鄴京男人羨慕女人嫉妒的大婚被一并提起的,還有三個月前,因失手殺人而被圣上親自下旨退婚的魏國公府嫡孫小姐——蘇懿。
“聽說那會兒李尚書鬧得可兇了,非得讓蘇二小姐以命償命?”
“可不么。他家里妾室一堆,光女兒就有十多個,可人魏國公府嫡出小姐就這么一位,以命償命,也得人答應(yīng)啊。”
“嘿,你們還別說,當(dāng)時事情鬧得那么大,圣上還真差點就要了那蘇二小姐的命。聽說最后是因為魏國公跪在太極殿前不吃不喝求了三天三夜,圣上才感念當(dāng)年一起打天下的情分,額外開的恩。”
“那就這么放了她了?”
“哪能啊;钭锟擅馑雷镫y逃,魏國公罰俸一年,蘇二小姐言行失德,被圣上親自下旨退婚,并責(zé)令其在家閉門思過半年。而且出了這種事,只怕即便有魏國公府做后臺,這蘇二小姐也再難嫁出去了。”
“哼,這種惡毒女人嫁不出去才好呢,免得誰娶去了,鬧得家宅不寧!”
“而且聽聞那蘇二小姐還滿臉疤痕,丑陋不堪,若是誰娶了她,晚上醒來看見枕邊人如此模樣,不被嚇成失心瘋才怪。”
“哈哈哈……”
眾人說得繪聲繪色,好似誰都親眼瞧見過那蘇懿似的,取笑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開。
“欺人太甚!”
與眾人僅一墻之隔的包廂里,碧玉咬牙切齒,面色憤然,作勢起身,就要出去與那些人理論一番。
她家小姐好歹也是魏國公府的嫡小姐,怎容得這些市井小民如此取笑?
“坐吧,這些話又不是第一次聽見了,怎么還是這么坐不。”
窗邊,一女子悠然靠在一方躺椅之上,月牙白的藍(lán)紋散花上衣,芙蓉色的軟煙羅裙從藤椅上迤邐散落在地,正襯了窗口探枝過來的紅杏。
她頭上未著奪目珠翠,只別了一只羊脂白玉的發(fā)簪,如瀑墨發(fā)順著肩頭沿著椅背蜿蜒而下,似散開的墨蓮花。
往下,膚如凝玉,眉若染黛,目清如潭,唇似點朱,只是額上至臉頰處有一道淡淡的疤,被垂下的發(fā)絲遮擋。
那纖纖素手執(zhí)著一本藍(lán)皮書冊,似正看到精彩處。
碧玉絞著手帕,咬著下唇,憤憤然道:“那就由著這些人四處敗壞小姐名聲?”
蘇懿眼也未抬,氣定神閑地二指一拈,書頁翻篇:“他們哪兒敗壞我名聲了?不說的都是大實話么?”
兇悍惡毒,丑陋不堪。
如今鄴京城內(nèi),誰提到她蘇懿不都是如此評價?
碧玉被自家小姐的話噎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蘇懿輕笑一聲,懶得理她,抬頭側(cè)目,望向底下的街道。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鞭炮嗩吶一路轟鳴,沿途有裝扮喜慶的丫鬟撒著喜錢,銅錢兒落地如花雨,引得一群孩兒笑嘻嘻地去撿。
當(dāng)真熱鬧無比。
迎親隊伍之中,新郎官賢王軒轅棣身著一身正紅喜服,騎著高頭駿馬,更襯得他英俊貴氣,風(fēng)度翩翩。
蘇懿嘖了一聲:“倒有幾分人模狗樣。”
碧玉在一旁聽得直汗顏。
雖然因著退婚的事她也對賢王頗為不滿,可人到底是大周國的皇長孫、尊貴無比的賢王殿下,小姐你這樣措辭,真的好么?
蘇懿慢悠悠地合上書,起了身來,臨窗而站。
紅艷艷的八抬大轎晃晃悠悠,晃亂了四角吊著的琉璃流蘇。
騎在馬兒上的賢王殿下不時會回頭看向身后的花轎,目光含著溫柔笑意。
蘇懿微微瞇眼,旋即眉心舒展,輕聲一笑:“慕清,獻(xiàn)上我送給賢王和賢王妃的新婚大禮。”
屋外,有人應(yīng)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