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愛咬指甲，怎么辦？
我的侄兒凡凡，最近一年喜歡上了啃指甲。 上課啃、下課啃、看書啃、睡覺啃…… 指甲被啃得短短一茬，參差不齊，有時候還滲著血絲。 我問凡凡：“你指甲啃成這樣不疼嗎？” “疼。”凡凡說完，又啃了一下指甲。 一旁的堂姐趕緊呵斥他：“不許啃！手放下來！” 凡凡聽話地放下手。 過一會兒，走出凡凡房間后，我回頭看了一眼：他又啃上了。 我問堂姐：“我記得他以前不啃指甲呀？” 堂姐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現(xiàn)在都記得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啃指甲的場景。 那天他寫作業(yè)拖沓到凌晨十一點，我吼了他一頓，吼完去給他倒牛奶，回來就發(fā)現(xiàn)他在啃指甲。 我讓他不要啃，他會放下手，但后來時不時就會啃，我沒法全天盯著他，糾正不過來，就那樣養(yǎng)成習慣了。
堂姐用“習慣”這個詞，來定義凡凡啃指甲的行為。 但其實，人很難對一件讓自己難受的事養(yǎng)成習慣。 在我看來，咬指甲沒有讓凡凡很快樂—— 他把自己咬到指尖流血，傷口發(fā)炎，有時候疼得掉眼淚。 即使如此，他也情不自禁要啃指甲。 這種行為，更像是一種“癮”。 等我再細細跟堂姐聊時，才發(fā)現(xiàn)她的訓斥只是一個導火索。 更多的原因，藏在日常生活中的焦慮積累里。 凡凡咬指甲成癮這一年，堂姐的壓力格外大。 一直以來，她對凡凡的學習要求就嚴格，明年凡凡就要小升初了，如果期末考試能拿到全A，就有望升入重點中學。 這讓堂姐的神經(jīng)高度緊繃，可她越在意，凡凡越不在狀態(tài)。 凡凡最近一年經(jīng)常學到深夜，不讓他啃指甲，就老要控制自己別去啃傷痕累累的手，因此無法聚精會神投入學習。 不但影響了健康，還影響了注意力。 堂姐每晚輔導作業(yè)已經(jīng)很累了，看到凡凡做小動作，心里更煩。 這讓凡凡很是沮喪，也讓本就焦慮的堂姐更加焦慮。 頻繁的小動作，「退行」的孩子
堂姐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焦慮影響了凡凡。 直到她發(fā)現(xiàn)，除了咬指甲這種偏離常規(guī)的行為，凡凡還開始—— 做作業(yè)時，不由自主抖腿，一邊抖腿一邊啃指甲； 只要堂姐多說了兩句，就愛問：“媽媽你生氣了嗎”？ 學習時只要堂姐在旁邊，就總是看她，而不是看作業(yè)本。 眼看凡凡成績滑落，堂姐問他：“你到底怎么了？” 凡凡支支吾吾半天：“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很著急，一著急就渾身不舒服…… 媽媽，明年考完小升初，是不是再也不用考試了？” 聽完凡凡的話，堂姐才明白過來：
不止自己焦慮，孩子也很焦慮緊張。 她去求助了心理咨詢師朋友：凡凡啃指甲這事是不是跟焦慮緊張有關？ 在朋友看來，焦慮帶來的刺激傷害，損耗了凡凡的自我力量，讓他精神非常虛弱。 內(nèi)在的“焦慮過載”，使他對一些機械重復的行為“上癮”。 也就是說——
為了緩解內(nèi)在痛苦，保護虛弱的精神不崩塌，他才啃指甲。 就像凡凡第一次啃指甲，是因為被堂姐吼了一頓，內(nèi)心高度恐懼，就用啃指甲來緩解對恐懼的注意力。 發(fā)現(xiàn)這種方法確實能緩解難受和痛苦，他就開始頻繁啃指甲。 這是一個信號，提醒父母：這個家的焦慮，正傳染到孩子身上。
一般來說，三個月左右的寶寶會吃手手，這是“口欲期”尋求自我安慰的方式，標志著孩子在正常發(fā)展。 等孩子心智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咬指甲的行為自然會消失。 幾歲乃至十幾歲的孩子，如果仍然愛咬指甲，就是一種兒童緊張性行為，標志著孩子內(nèi)在壓力超過負荷。 也就是說，孩子出現(xiàn)了「退行」： 為了逃避現(xiàn)實，縮進自己的世界里，退回孱弱無力的小嬰兒狀態(tài)。 孩子吃手指，就是在退回“口欲期”的嬰兒狀態(tài)。 小嬰兒大哭大鬧時，重復吮吸動作，就能恢復平靜； 孩子雖然長大了，但“吮吸能帶來平靜”的體驗，已經(jīng)扎根到潛意識里。 于是感到焦慮時，會下意識重復吃手指、啃指甲的動作。 在沒有其他更好辦法時，這能幫助孩子切斷對焦慮的感受，緩解焦慮情緒。 這時候的孩子，很難憑意志力和理性來戒掉小動作。 因為引發(fā)退行的焦慮源沒有消失，孩子也找不到更好的緩解辦法，只有不斷做小動作，才能心里好受一點。 簡單來說就是：孩子咬指甲的根源，是父母傳遞了太多焦慮給孩子。 孩子被逼狠了、逼急了，才會用各種不恰當?shù)男幼鱽硎杞馇榫w。
過度焦慮的父母
學者薛鮮苗等人，曾對洛陽市4所小學732名學生進行過一項調(diào)查，并在論文《小學生緊張性行為及其影響因素分析》中公布了調(diào)查結(jié)果。 結(jié)果顯示：45.08％的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緊張性行為”，比如坐不住蹭來蹭去、習慣性抽動、吃手指、抖腿擦腿。 其中，咬指甲發(fā)生率最高，占29.64%。 而孩子的緊張性行為，往往是因為受到過多、過強的刺激，導致內(nèi)在壓力超限。 但很多父母自己可能都沒發(fā)現(xiàn)： 生活中太焦慮，超過了承受范圍，壓力就會無意識轉(zhuǎn)移到孩子身上。 我聽一位心理學博士講過一個案例： 媽媽希望上高二的女兒，能把所有精力花在學習上。 看到女兒做家務、整理房間這種「浪費時間」的行為，媽媽就心煩意亂； 甚至發(fā)展到： 一發(fā)現(xiàn)女兒房間堆著臟衣服，就必須自己親自馬上洗掉，絕不占用女兒的時間，不然心里怎么都平靜不下來。 博士發(fā)現(xiàn)——
這位媽媽操心這些事，是自己生活壓力很大，卻不往自己身上使勁，而是往孩子身上使勁。 “潛意識中，她對社會的變遷感到焦慮，覺得自己適應不了目前激烈的競爭，但是又沒有勇氣提高自己，于是暗暗希望女兒能考上名牌大學。” 她的一切操心，都是為了節(jié)省孩子時間，看到孩子把全部時間用去學習，她會覺得壓力得到緩解。 如果把孩子的成長類比成植物的生長，那么父母就是呵護植物生長的果農(nóng)。 錯誤的方式，會變成兩種施加在孩子身上的壓力。 一種是過早「定勢」，要求孩子長成固定的形狀，養(yǎng)出固定的性格情操，不允許孩子按照自己心意野蠻生長。 植物的生長，需要用枝條纏繞藤條、竹竿，借著外力長出形狀。 形狀穩(wěn)固了，植物就定勢了。 早期的孩童就像植物一樣，會自由攀爬到多個地方，表現(xiàn)為一會兒活潑好動，一會兒可能又文靜專注。 但父母的期待，會壓迫孩子只攀爬一個地方，不能太活潑、太好動、太內(nèi)向…… 被過早“定勢”的植物，成長會變得后力不足甚至漸漸枯萎，孩子亦然。 另一種是「去枝」，不允許孩子發(fā)展學習無關的愛好，不然，父母就要給它剪掉。 想讓植物結(jié)出又大又甜的果實，果農(nóng)要把植物的旁枝剪掉，只留主枝。 這對果農(nóng)來說是好事，可以得到更多利潤；但對植物是壞事，因為去枝的植物會長得矮小。 孩子就和植物一樣，雖然能結(jié)果，考出好成績，但失去了自己本該長成的形狀。 比起長得整整齊齊、碩果累累，孩子更想長得枝繁葉茂、無限寬廣。 「定勢」＋「去枝」，根源是父母無力化解焦慮，傳遞給孩子。 成年人都處理不了的焦慮，小孩尚未發(fā)育成熟的身心，就更加難以消化了。
父母們，有勁請先往自己身上使
親子關系里，孩子偏離常規(guī)的身體信號，其實緩解焦慮的無奈之舉。 很多父母發(fā)現(xiàn)后，會采取一些錯誤的做法。 比如：阻止孩子做小動作；見一次嘮叨一次；強迫孩子矯正改變…… 結(jié)果，小動作沒有戒掉，孩子的焦慮還變本加厲了。 我還記得自己7歲時，從奶奶家搬到媽媽家，養(yǎng)成了咬下唇的習慣，咬到下唇死皮層層、發(fā)炎流血。 媽媽試過很多方法：勸阻、警告、打手心、給下唇涂萬精油…… 結(jié)果都沒有用，只讓我越發(fā)覺得“媽媽好兇”。 后來媽媽回憶時告訴我，那一年她離婚不久，周圍很多閑言碎語，給她帶來很大壓力。 偏偏我老做小動作，火上澆油，讓她非常頭疼。 她并沒有意識到，那時我剛搬離熟悉的奶奶家，來到新環(huán)境，心里有很多不安需要照顧。 但不久后，她工作有了點小成績，加了薪。 我們經(jīng)常一起看電視劇，她的注意力得到分散，不再老念叨我； 還可以和媽媽一起哈哈大笑，我心里的不安慢慢少了。 我記不起來自己是什么時候不再咬下唇，只記得那是一個緩慢的減量過程。 關于促成改變的細節(jié)，我腦海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媽媽開始往自己身上使勁，變得經(jīng)常笑了。 那段時間她工作很主動，回到家話也很少，總是在讀報紙、看材料。 但經(jīng)常一看到我，她就會笑，這讓一直察害怕她生氣、總是觀察她臉色的我，松了一大口氣。 心里的膽子卸下來，我就不那么愛咬嘴唇了。 但這個小動作留下了影子： 雖然我早就戒掉它了，但心煩意亂時，還是忍不住用手捏下唇。 不過，我長大了，能承受更多焦慮，這個小動作不會像當年一樣，給我?guī)砗艽筘撁嬗绊憽?/b>
我把自己的經(jīng)歷講給堂姐聽，問堂姐：“你這么焦慮，真的是因為操心孩子成績嗎？有沒有別的原因？”
堂姐想了很久，也想到一件讓自己很焦慮的事：
有一次公司開會，一位畢業(yè)不久的新同事工作能力出色，被領導點名夸獎。 堂姐努力5年才得到的升職加薪，她工作1年就得到了。 有時，看到孩子班上哪個同學后來居上、哪個同學進步很大，她都會想到這件事。 “你說，我是不是在懊惱自己不爭氣，被別人比下去，所以見不得孩子走我的老路？” 堂姐這樣問，很快她就自己思考出了答案： “以后焦慮的時候，我真得問問自己：我到底在焦慮什么？ 很多焦慮其實都是借題發(fā)揮，跟孩子根本沒關系，是我自己要處理的人生議題，是時候讓自己好好開心一下了。” 其實，看到孩子身體信號背后的焦慮，就意味著父母該卸下心理負擔了。 當我們理解了這一點，下一步，就是轉(zhuǎn)變思維。 放下“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觀念，父母看到孩子身上的問題，只是表象。 父母自身的焦慮，才是藏在表象之下的病因。 因此，父母不妨多取悅自己、放松身心，家里的氣氛不再充滿張力，孩子也會重新?lián)碛忻鎸ΜF(xiàn)實、勇敢成長的力量。
寫在最后
孩子的身體信號是在提醒父母：該給自己放個“長假”了。
調(diào)整虛弱的狀態(tài)，收拾浮躁的內(nèi)心，處理焦慮的情緒。
對父母來說，這是一次成長機會；對孩子來說，也是一個成長機會——
從內(nèi)外焦慮的碰撞調(diào)和、耳濡目染的觀察學習中，學會妥善處理焦慮。
小動作是在試錯，當孩子掌握了正確的焦慮緩解方式，自然會告別“上癮”，做一些真正對自己好的事。
作者 | 芒來小姐編輯 | 飛魚
責編 | 陳沉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