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過程中曾杰一直一臉愁容。 當年曾杰去招聘會的時候沒料到自己會是這個結(jié)局。
黑丁 江東
2011年11月8日，北京市高級法院開庭審理了轟動京城的“工程師殘殺女上司”案，法院終審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曾杰死刑。
案件真相令人意外而震驚：身為精英的軟件工程師，卻迷信于“職場潛規(guī)則”，不料從此釀下禍端，在歷經(jīng)多次職場挫折之后，他向一手提拔他的女上司舉起了屠刀……
研究生求職遇伯樂，女上司點將進名企
2007年1月，作為計算機專業(yè)碩士研究生，33歲的曾杰就要從北方交大畢業(yè)了。1月中旬，北京市人才中心組織了一場大型研究生就業(yè)專場招聘會，而北京市各大用人單位紛紛到場。
黎莉(化名)時年43歲，是一家央企的副總工程師兼研發(fā)部主任。那天，她身穿黑色職業(yè)西服套裝、略施粉黛，顯得莊重大方。去參加招聘的曾杰根據(jù)經(jīng)驗判斷，這是一個嚴謹干練的領導，如果能博得她的好感，自己會有個好前途。
10年前，曾杰以優(yōu)異成績從大學畢業(yè)后，進入北京某航空科研所工作。2001年他在工作中與女同事王燕(化名)相識并結(jié)婚，之后跳槽到某著名軟件公司擔任了項目經(jīng)理，還考上了研究生。10年間職場磨礪，他積累了豐富的職場經(jīng)驗，尤其對很多“職場潛規(guī)則”了然于胸……
面試輪到曾杰時，他的學習成績讓黎莉感到滿意。黎莉問曾杰在待遇上有什么要求時，他直接問道：“如果應聘成功，我可以在你手下工作嗎？”黎莉驚詫地說：“這很重要嗎？”
曾杰自信地說：“士為知己者死，看得出您具有伯樂的眼光和卓越的領導能力，如果我能有幸成為您的部下，待遇和前程都不會成為問題！”
一番恭維之言，但曾杰說得淡定真誠，毫無拍馬之嫌。黎莉也掩飾不住內(nèi)心喜悅：“小伙子，你很優(yōu)秀！我真誠地希望你我能成為同事！”
果然，曾杰不久就被公司聘為軟件分析師。到職后，黎莉則直接點將，把他要到了自己所在的部門。
進入公司后，曾杰對黎莉有了更多的了解，她是北京人，出生于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作風嚴謹，工作敬業(yè)，研究成果多次獲得國家大獎。
得知這些，曾杰不禁暗暗咂舌，覺得在這樣優(yōu)秀而嚴厲的一個女上司手下工作，是自己的幸運！曾杰自有他的職場潛規(guī)則：忠于上司比忠于公司更重要。
從進公司第一天起，曾杰就開始加班，整整一年下來，幾乎每晚他都要加班到10點鐘才回家。曾杰的付出也博得了黎莉的好感，有時出門辦事，還叫上他一起去，經(jīng)常將一些重要工作機會派給他去做。一時間，大家都覺得這個新來的研究生很受黎總器重，紛紛對他刮目相看……
曾杰的努力沒有白費，2007年5月份，公司接到一個軟件測試項目的任務，黎莉指派曾杰擔任研發(fā)小組負責人�？稍軟]有想到的是，他將做好的軟件方案交上去，結(jié)果這次被黎莉否決了：“你這個軟件不完善，漏洞很多，必須重做！”
曾杰感到非常窩火，他覺得自己的方案完美無缺，回來就跟研究小組的同事發(fā)牢騷說：“我的方案是最好的，她有意刁難我。”
曾杰一個同事知道黎莉工作上追求完美，建議他拿給其他有經(jīng)驗的老同志看一看。其他人看過該方案后，盡管覺得不太理想，但礙于同事面子不好直說，只是肯定曾杰有一定的想法，鼓勵他重新做一套方案，也好在黎莉那里交差。
剛愎自用惹上司，職場四面楚歌起
當曾杰跟小組其他成員再次拿出一套方案后，在內(nèi)部會上討論時，黎莉仍然不滿意。曾杰遭到批評時全部門的人都在場，他頓感顏面掃地。氣急之下，曾杰大聲喊道：“這半年多來我辛辛苦苦加班加點為你賣命，你有沒有一點惻隱之心？老子不干了！”說完，他把方案重重摔在會議桌上。
黎莉也毫不示弱：“你要搞清楚，你加班加點工作是為了公司為了工作，不是為了我。你對組織的忠誠和對個人的忠誠，孰輕孰重？我跟你沒有什么私人恩怨，我必須對客戶負責，你這樣的東西拿給客戶，會砸了公司的牌子！”兩人爭吵了十幾分鐘后，曾杰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自以為恪守“忠于上司”的“職場潛規(guī)則”，最終卻落得個當場出丑。
身為公司副總工程師又兼任要害部門負責人，黎莉只恪守一個原則，員工最大的忠誠是勤勉敬業(yè)，為公司作出貢獻。曾杰想到自己在黎莉手下升遷無望，他第一次想到了換工作。但辭職意味著他和讀研的妻子生存困難，猶豫過后，他決定留下來把手頭的項目做完，希望繼續(xù)得到黎莉的認可。
可等曾杰把項目做完之后才得知，黎莉已經(jīng)將任務交給了別人。得知此訊，做了無用功又受了冤枉氣的曾杰一聲不吭地回到辦公室，把材料摔在桌子上，大聲吼道：“獨裁、霸道、瞎指揮！”
2008年1月，曾杰找到主管自己部門的領導，提出想去市場部工作。但領導語重心長地告誡他說：“身在職場，要搞好上下級以及內(nèi)外部客戶之間的關系，我覺得你是可造之才，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以后好好學習吧。”
曾杰聞聽此言，只好訕訕而退。曾杰始終認為自己能力很強，足以勝任研發(fā)部主任一職，黎莉這是在挾私報復。黎莉見曾杰如此自負狹隘，迷信于所謂的“職場潛規(guī)則”而不是靠真本事謀取進步，就把他晾在了一邊，也不給他派重要任務。更讓曾杰郁悶的是，與黎莉關系交惡后，同事們也明顯疏遠了自己。
事實上，黎莉?qū)ο聦匐m然要求嚴格，但很注重培養(yǎng)人才。她也有意磨煉一下曾杰的性子，所以此后她對曾杰批評居多，表揚很少！而曾杰卻認為黎莉?qū)λ囊�，都是求全責備�?/font>
2008年3月，曾杰的妻子懷孕了，生活壓力陡然加大。妻子是北京一家航天科技公司的普通職員，月薪只有4000余元，而且正在讀研究生，在收入上幾乎全部靠曾杰。兩人在北京這種大城市生活，還要養(yǎng)孩子，確實捉襟見肘。
曾杰希望升職和加薪，可黎莉并沒有派他參與什么重要研發(fā)任務。他幾次提出調(diào)離黎莉的部門，可上級的答復是，這事必須征得黎莉同意。而此時因為妻子懷孕，他不敢冒風險辭職去賺取無法預知的收入。
曾杰更郁悶了，他從此以照顧懷孕的妻子為由消極怠工，再也不去加班工作了。
難籌孩子奶粉錢，豈料獎金打水漂
經(jīng)歷職場挫折，曾杰卻沒有找到破解的密碼，他經(jīng)常為黎莉和其他同事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氣得心口疼。在身體和精神發(fā)出各種疼痛的信號后，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在郁悶和糾結(jié)中，2008年12月份，曾杰的孩子呱呱落地。妻子住院生孩子花了1萬多元，其中3000元還是找朋友借的。窘迫之下，妻子幫曾杰找了個兼職項目，讓他下班后加班加點干。
屋漏偏逢連夜雨，孩子在出生后兩三個月里，一直莫名其妙地拉稀，經(jīng)常在深夜里哭鬧，吵得曾杰睡不著覺。曾杰晚上熬夜干兼職到兩三點，白天上班沒精神，自然遭到了黎莉更多的指責訓斥。但曾杰都忍下了，因為他更熱切等待年終獎早日發(fā)下來，以緩解燃眉之急！
2009年2月，眼看臨近春節(jié)，曾杰終于聽其他同事興高采烈地說年終獎到賬了。他急忙跑到樓下的銀行柜員機上取錢，卻什么都沒有。他跑到財務部門一打聽，才得知自己沒有年終獎。
財務人員解釋說：“年終獎是你們領導造表，部門沒有報你的名字，我們當然沒法給你發(fā)獎金呀！”
曾杰去質(zhì)問黎莉，可黎莉說：“你今年業(yè)績很差，沒有年終獎，像你這樣的還有好幾個呢，又不止你一個人！”
曾杰當即就火了：“我沒有成績是你不給我機會，到頭來你卻怪我沒努力，你太欺負人了！”
“我給了你很多機會，是你自己能力差做不好！”黎莉也當仁不讓。隨后兩人大吵一場。
因為本部門還有另外兩人也沒有領到年終獎，三個人湊在一塊喝酒解悶，席間大罵黎莉。
半夜曾杰半醉半醒地回到家，發(fā)現(xiàn)妻子和孩子都不在家，他倒頭就睡了。直到凌晨3點多，曾杰醒過來后，家里還是空蕩蕩。他拿起手機想打電話，這才發(fā)現(xiàn)手機早就因沒電自動關機了。
這時，妻子抱著孩子頭頂雪花撲進家門，一進門就抱怨說：“你說現(xiàn)在的醫(yī)院有多黑，不就是孩子拉稀嘛，輸了一瓶液，開了兩盒藥，就花了上千塊！”原來孩子又病了，妻子抱著孩子去了醫(yī)院。
聽著妻子感嘆生計的艱難，曾杰更加心煩意亂。這天晚上，他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都是對黎莉的憤怒。天亮的時候，曾杰把整個晚上的怒火總結(jié)了4個字：黎莉該死！
碩士怒殺女上司，職場何處有捷徑
雖然對黎莉怨恨有加，但是曾杰還是想跟她緩和關系。春節(jié)過后，曾杰主動請纓，為一個測試項目設計方案。得到黎莉同意后，曾杰做出了一套方案，直到他認為完美無缺，才交到黎莉手里。
2009年2月底的一個下午，曾杰跟隨黎莉來到單位的測試間。測試過程中，曾杰主張一些數(shù)據(jù)分析采取抽樣調(diào)查的方式就可以，而黎莉卻要求進行全面分析。相持不下時，黎莉說：“你的方案不行，還是按我的方案吧！”
曾杰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方案，本想討好黎莉卻被嗤之以鼻，他很不服氣：“還沒測試你怎么知道我的方案不行？按我的方案，測試既科學又快捷，如果不成功，我承擔全部責任！”
“你承擔得了這么大的責任嗎？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黎莉毫不相讓，兩人爆發(fā)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可無論曾杰怎么暴跳如雷，黎莉卻一直抱著肩膀冷眼看著他。黎莉鄙視的眼神增加了曾杰的仇恨，突然間，曾杰心中突然閃出一個惡毒的念頭……
第二天，曾杰來到黎莉的辦公室，一反常態(tài)語氣誠懇地對黎莉說：“以前是我太剛愎自用了，我錯了，請領導多指點我，看我以后的表現(xiàn)……”
見曾杰說話時的眼圈都紅了，黎莉也和顏悅色地說：“你只要痛改前非好好干，一定會做出成績的！”
此后幾天，曾杰經(jīng)常去討好黎莉，兩人的關系很快緩和下來。不過，只有曾杰知道，這一切只是表象。因為在加緊討好黎莉的同時，曾杰在單位附近的石景山區(qū)魯谷大街租下了一間房子，并買好了手套、繩子、菜刀等物品。他挖下了一個天大的陷阱，只等黎莉來。
3月9日下午3點，曾杰來到黎莉的辦公室說：“有個單位的一單大業(yè)務想跟咱們合作，他們負責領導想跟你見面商談合作事宜，你下班后有時間嗎？”
黎莉一聽曾杰竟然主動為單位聯(lián)系業(yè)務，她欣然同意。下班后，黎莉開車拉著曾杰來到曾杰租住的房子樓下。
當黎莉隨著曾杰走進出租屋后，曾杰立即把門反鎖上。黎莉見情勢不對，想拉開門逃走。這時，曾杰撲上來，用繩子將她的脖子勒緊。很快，黎莉的身子軟了下來。勒死黎莉后，曾杰將尸體分解裝進行李箱內(nèi)，然后開車將尸塊扔進了郊區(qū)永定河內(nèi)……
3月11日，黎莉的丈夫發(fā)現(xiàn)妻子失蹤，立即向海淀區(qū)公安分局報警。警方經(jīng)過調(diào)查，確定黎莉失蹤前是跟曾杰一道離開的，遂將其列為嫌疑人。3月12日凌晨，警方將曾杰抓獲歸案，他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2009年11月11日，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以曾杰涉嫌犯故意殺人罪向第一中級法院提起公訴；2010年10月18日，被告人曾杰被一審判處死刑，隨后曾杰上訴到北京市高級法院。2011年11月8日，北京市高級法院終審維持原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