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桌子,一臺砂輪機,一個小柜子,就是杜師傅的整套家什。
“我這幾把剪刀要麻煩你看一下。”上了年紀(jì)的韓爺爺,拄著拐杖,從購物袋里掏出3把剪刀,一把菜刀。
“你這把不要磨了。”仔細(xì)地看了看刀口后,杜師傅說。
“磨吧磨吧,老太婆用著順手。”韓爺爺回答。
兩人認(rèn)識很久,韓爺爺比杜師傅大3歲,今年80歲了,手里頭最老的一把剪刀,就是老早之前在杜師傅這買的,花了五六塊錢的樣子。隔一段時間,用鈍了找杜師傅磨一下,已經(jīng)二十來年過去了。
杜師傅磨剪刀,不是隨便在磨刀石上“銼”幾下,他要把剪刀“拆開”。
叮叮咚咚敲幾下,一把剪刀被分成了兩片夾鐵,先在砂輪上打磨。隨著剪刀在砂輪的邊緣靈巧地上旋下飛,一道道弧形的火花迸發(fā)出來,煞是好看。
不管是剪刀還是菜刀,砂輪打磨只是第一回合。
接下來要到磨刀石上進(jìn)行第二次打磨。
“磨剪刀比菜刀要難,不同的剪刀要用不一樣的磨刀磚。剪刀的刃口是陡峭的,要多次打磨和修正。”杜師傅講究,每次都要把剪刀拆了磨:“要不然只有一段磨好了,底下這截依舊用不來。”
敲、拆、擰、磨幾道工序樣樣不能少,最后在布上剪上幾下,在杜師傅手上的剪刀才算磨好了。
“杜師傅你在的啊,我今天剛好在附近醫(yī)院,昨天晚上特意把剪刀放到了車?yán)铩?rdquo;張先生騎著共享單車,從車筐里拿出一把剪刀遞過來。
這是張先生家里用來剪雞鴨、殺甲魚用的,“老早就想來找杜師傅,我是住在留下那里,過來不大方便。家附近也有磨剪刀的,但沒有杜師傅好。”
他的剪刀也是在杜師傅這買的。
如果說一般的剪刀可以將就,那么磨裁縫剪刀就只能找杜師傅這樣的老手藝人了。
“裁縫剪刀不僅要平整,不能勾一根絲,磨刀磚用的也不一樣,更加細(xì)膩。”杜師傅說。
裁縫剪刀磨好后,杜師傅要用絲綢來試。
16歲開始學(xué)手藝,磨過最貴的一把剪刀3000多塊
也不是所有剪刀杜師傅都接。
“有的一看,里面沒有鋼了,也就不用磨了。那些進(jìn)口的剪刀我也不接的。剪刀需要敲,進(jìn)口的剪刀是不銹鋼的,剪刀最后要平整,有時候需要敲,沒有鋼的剪刀敲起來會斷。”杜師傅說,最近幾年,有好些人拿著進(jìn)口裁縫剪刀找他,“貴的一把剪刀就要1800塊。”
杜師傅磨過比較貴的剪刀是理發(fā)剪,“一把三千多塊”。
很多外地客人,會把剪刀寄過來找杜師傅磨。
我們都很信任杜師傅的。
似乎每一位來的人,都這么說。
這份信任的背后,是杜師傅六十多年來,日復(fù)一復(fù)的堅守。
磨剪刀是后來的營生,16歲開始,杜師傅和弟弟就跟著父親學(xué)打剪刀。
為什么如今會磨剪刀的人越來越少?
杜師傅說現(xiàn)在都是流水線作業(yè),會打剪刀的人不多見了,“每個人都只會一道工序,比方說會磨的人拆不來,會組裝的人不會磨。”
但老底子,杜師傅他們學(xué)的是一把剪刀的整個制作過程。
凌晨四點多起來燒煤爐,把一塊鐵敲打成不同粗細(xì)的長條,鉗子拉出弧度和彎溝,銼出大體的斜面,磨出平整斜面,緊而不澀,松而不曠,一把剪刀就打好了。
這也是杜師傅一眼能看出剪刀材質(zhì)的原因。
上午9點到11點半,下午2點到5點,是杜師傅守著攤子的時間。
已經(jīng)77歲的他,時間久了吃不消。
杜師傅說,年少的時候,學(xué)這門手藝為了養(yǎng)家,如今是讓大家有個磨剪刀的去處,同時也是一處可以打發(fā)時間的場所,“下午四點多,我這里很熱鬧的,不少人都來坐坐、聊聊天。”
以后或許就沒人做這行了,連磨刀石都不太買得到了
接近年底,買剪刀菜刀的人會多起來,年前杜師傅會比較忙。
“接班人培養(yǎng)好了吧?”也有人這樣問。
大概是“后繼無人”了吧,杜師傅這樣想。
“現(xiàn)在連磨刀磚都不好買了,從8分錢開始賣到現(xiàn)在200元一塊,我平均一個月用掉一塊,家里的存貨不多了。”杜師傅說,學(xué)這門手藝太苦了,“學(xué)打剪刀,不僅要有悟性,還要吃得起苦,沒有三五年,出不了師的。”
杜師傅學(xué)了十來年之后,才能獨自打剪刀。
他曾收過4個徒弟,但“一個都沒堅持下來。”
杜師傅磨一把剪刀,旁人看起來也就幾分鐘,背后卻是他幾十年的沉淀。
他的桌上,有一塊墊著敲敲打打的鐵疙瘩,很沉,小小一塊有四十多斤重,是從爺爺輩傳下來的,上面的凹凸里,仿佛是時間的印跡。
“最重要的是手要穩(wěn)。”再過兩年,杜師傅干活的時候如果手開始抖,“那就要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