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單車“最慘創(chuàng)始人”：90后富二代變負二代，?仍?負債13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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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被稱作“最慘共享單車創(chuàng)始人”的丁偉，近日又走入了公眾視野。
生于1994年12月的丁偉曾是一名標準的“富二代”。父親丁萬青擁有多家公司，是江蘇泰州有名的商人。丁偉從小備受寵愛，輕而易舉地出國留學，當練習生，開超跑，用幾十萬元零花錢“做生意玩”。
2016年12月，丁偉父子瞄準了共享單車的風口，自籌2000多萬元創(chuàng)立了町町單車（“町”字意為田間小路，意為希望用戶能感受到鄉(xiāng)間小道一般的清新、自在），年僅22歲的丁偉出任執(zhí)行董事，町町單車也成為首個打入南京市場的網(wǎng)約自行車品牌。
孰料，不到8個月，2017年8月2日，公司被工商部門發(fā)現(xiàn)人去樓空，之前收取的每人199元的用戶押金無法盡數(shù)退還。町町單車公開的解釋為輸血方資金鏈斷裂——丁萬青名下其他公司涉嫌非法集資，夫妻二人被拘留，丁偉也因在這些公司中“掛名”為股東而受到牽連，在看守所內(nèi)度過了一段反轉(zhuǎn)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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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富二代到負二代，經(jīng)歷了人生反轉(zhuǎn)的丁偉。
2017年9月28日，丁偉的嫌疑得到澄清，被看守所釋放。但父母被拘留、女友離去、自家別墅也被查封，從看守所出來的他，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近200萬元負債和一條名叫卡卡的狗，“一無所有”。一個朋友將他安頓在北京一處空置宿舍，毛坯房，沒有供暖，他竟裹著羽絨服“睡得賊香”。
整整一年過去，做過網(wǎng)絡主播、賣過進口牛肉的丁偉，如今任職于一家上市企業(yè)，業(yè)余時間還通過網(wǎng)絡售賣珠寶。他搬進了更好的住所，還買了一輛林肯代步，但這是“出于工作環(huán)境需要”。他仍然天天與“精英人群”打交道，品鑒超跑，不久前還參加了一場派對，但他的身份從此前的貴賓變成了組織者。
許多東西變了，有些東西沒變。
現(xiàn)在對父母又愛又恨
南都：去年你從看守所出來后做了什么？
丁偉：我先在姑姑家里休息了十天，然后去了上海。其實我在看守所里就把下面要做的事情計劃好了。到了上海，我朋友請我吃飯，特別客氣，我以為他們是要幫幫我什么的，結果跟我聊了很多項目。當他們知道我就揣著1萬元之后，就基本上都銷聲匿跡了。人都是很現(xiàn)實的，你得有利益跟他們交換，沒有人給你雪中送炭，只有人給你錦上添花。
南都：你父母現(xiàn)在是什么處境？還會去看他們嗎？
丁偉：見不到的。他們在看守所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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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偉給仍在看守所里的父親寫的一封信。
南都：你現(xiàn)在對他們是什么感情？
丁偉：又愛又恨。因為他們當時如果聽我的話，根本就不會出這么多事。去年不會這樣，去年會傷心什么的，今年沒什么感覺了。包括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喜好，沒什么樂趣，反正就是一門心思掙錢。我沒事兒看看知乎上的那些評論，看看這些人是怎么嘲諷我的，我就蠻有沖勁的。我在想，有一天我要讓你們這些鍵盤俠好好看一下，我是不是你們所說的那樣。
南都：去年剛出來的時候，你覺得自己很委屈，現(xiàn)在還這么想嗎？
丁偉：出來之后我看過很多評論，其實我最不爽的是，為什么都說是我爸媽給我攬下了所有責任��？首先町町單車是沒有違法的，出事的是我爸媽的投資公司，我爸媽的投資公司我只是掛名，他們想的是這以后是一筆財富嘛，省得以后再過給我了。掛名那時候我就十八九歲吧，還在讀書，怎么就變成了我爸媽給我攬下了所有的責任呢？
創(chuàng)業(yè)共享單車失敗覺得很可惜
南都：現(xiàn)在來看，町町單車沒有做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丁偉：這公司其實我就是一個CEO嘛，實際的投資啊、財務這些都不在我這兒。所以我也沒有真正的話語權。說句難聽點的，就算破產(chǎn)清盤，我都說了不算，公安、工商部門寧可跑到（看守所）里邊去找我爸媽去協(xié)商，都不會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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町町單車當年的宣傳海報。
這次創(chuàng)業(yè)沒有成功，其實我是覺得特別可惜的，到今天都覺得特別可惜。因為那家單車至少我是沒有虧損的，正常情況下我每天都有兩三萬的騎行（注：單程費用0.5元），我的開支一個月連房租才十幾萬塊錢。當時我也跟南京的公共自行車方面談完了，我打算用他們的車樁做電助力單車，也找到了一個電動汽車公司談完了融資，這樣子的話，我在南京會有一個短途、中途、長途的全體系共享出行系統(tǒng)嘛，就是你摩拜、ofo再牛，你都不會把我打出去。但到最后簽（投資協(xié)議）的時候，我爸媽都進去了。就真的特別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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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創(chuàng)業(yè)者丁偉在接受媒體采訪。
南都：現(xiàn)在還有可能把這個項目做起來嗎？
丁偉：現(xiàn)在不現(xiàn)實了。首先你起步太晚了，第二，以前那些資源現(xiàn)在都丟了�，F(xiàn)在你做共享單車已經(jīng)沒有任何優(yōu)勢可言了。
看守所里曾遇幫自己的人
南都：從衣食無憂到“一無所有”，你是怎么克服這個心理落差的？
丁偉：我如果不進看守所的話，估計到現(xiàn)在還是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我進了看守所以后，就完全變了。反正我出來的時候，剛到北京，北京還沒有來暖氣，那屋子里什么都沒有，我就穿著羽絨服抱著我們家狗，哎，我睡得還賊香。
南都：你剛進看守所的時候，會覺得很崩潰嗎？
丁偉：其實我進去之前，就已經(jīng)把自己封閉在一個二三十平的小屋里，封了一個多月，我那時就已經(jīng)成“精神病”了。所以我覺得，我到了里面挺好的，因為最起碼里面的人會跟你交流。我要是不進去，現(xiàn)在估計在精神病醫(yī)院里面躺著呢。
南都：你在里面遇到的人是怎么樣的？
丁偉：我剛開始進去的時候，那些人都問我是怎么進去的，因為我1米82的個兒，當時已瘦得就剩90斤了，他們問我是不是吸毒進去的，我當時什么話都不想說，就說了一句，我爸叫丁萬青。然后他們就說，哇，你怎么進來了！你怎么瘦成這樣！就各種安慰。反正我在里面，那幫人對我倒是挺好，就是哪怕自己沒得吃，他們都會先給我吃。
我出來之后還跟有些人聯(lián)系過。后來我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跟我確實有一些區(qū)別的，因為有些人出來不到幾個月，又進去了。但是每個人都有比較好的一面，都有善良的一面，可能他們遇到我這種，全家人（當時）都在里頭的，他們也會覺得挺可憐的。
做過直播也賣進口牛肉
南都：我看到很多人留言，說自己有項目想跟你談合作。你遇到過騙子么？
丁偉：找我創(chuàng)業(yè)的，包括讓我進公司的人特別多，我是這樣覺得的：我沒有時間去跟著你們?nèi)?chuàng)業(yè)，我只能說跟著強大的人，讓我自己變得強大。因為我爸媽每個月都要吃我六七萬塊錢（律師費），我不掙錢，我根本活不下去，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跟我談任何理想、夢想，都是沒有用的。
我記得我剛來北京時，半夜，路過一家店門口，那家的龍蝦特別好吃，我肚子餓得不行，就想吃一頓龍蝦。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理想能讓我吃飯嗎？
所以那時我做直播，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直播需要各種套路，需要去捧那些老板，各種吹噓拍馬，說實話我不是很能做得到。但那段時間沒有錢不行。后來我爸媽這邊律師費差不多快清了，包括我這邊貸款壓力沒有這么大了，我才開始去找工作，真正開始做事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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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偉曾做過一段時間網(wǎng)絡主播。這是他在8月底的一次商業(yè)活動上應邀演唱《平凡之路》，“我曾經(jīng)擁有著一切，轉(zhuǎn)眼都飄散如煙”。
南都：你做直播做了多久？
丁偉：剛開始做直播，就是為了給自己引流，跟澳洲的朋友合作，進口一些牛肉，通過直播的流量去賣。當時牛肉也賣了好幾千盒，掙了幾十萬吧。后來我應聘進了一家上市公司，手上有好幾個項目，包括運營超跑俱樂部，所以也沒有時間做這個了。因為牛肉這個走量的嘛，可能你一天從早到晚都在跟客戶聊天。我們家以前不是開過珠寶店嗎？我就開始重新接觸之前的那些資源渠道，然后開始重新開始做珠寶，一天做幾個客戶，就可以掙到這些錢，用的時間就會相對少很多。
南都：但是做珠寶可能需要有啟動資金，怎么來的呢？
丁偉：不用啊，以前渠道商那邊給我的授信，每家還有三五十萬呢。
喜歡別人從對我冷眼到刮目相看
南都：你現(xiàn)在還會特別注重著裝么，比如說衣服質(zhì)地要比較高檔？
丁偉：肯定會啊，畢竟我現(xiàn)在所用的資源、所處的環(huán)境，還是跟這些高端人群天天在一塊兒。有了這點錢，我也是先去買輛車，而不是先去買個房。房子現(xiàn)在無所謂，但車的話你每天都開著，別人都能看到。人真的很現(xiàn)實。昨天有個朋友還跟我說，他跟幾個電影投資人聊天，因為之前穿得破破爛爛就去談了，那幾個投資人都不愿意搭理他。然后他們發(fā)現(xiàn)他開的是法拉利，瞬間態(tài)度就不一樣了。我之前沒買車時，可能發(fā)個朋友圈二三十個贊，后來買了車以后，發(fā)個朋友圈，一百多個贊。真的，社會很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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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丁偉，參加超豪華跑車俱樂部活動。
南都：現(xiàn)在對錢財怎么看？
丁偉：我覺得這得看個人，其實每個人的追求都不一樣。我以前也羨慕我下面的員工，我就看，哎？我每月就給他6000塊到8000塊錢，他一個月就這么多收入，他是如何做到每天笑得這么燦爛？每天下班以后，就去上上網(wǎng)，談談戀愛，看看電影，就感覺很幸福。為什么我每天掙得不止這么多，反而要這么累。但后來想想，這不都是自找的么。現(xiàn)在我也還是在往這方向去嘛。每個人生活的追求不一樣。
南都：但是欲望總是無窮無盡的。
丁偉：現(xiàn)在不單單是欲望了，有很多東西逼著我這么去做。我很喜歡看到別人從對我冷眼然后又重新對我刮目相看的那種眼光，就是看我這十個月，整個人的變化能這么大。
南都：那你不是為別人而活嗎？
丁偉：有誰活著是為了自己啊？如果活著是為了自己的話，一個月兩三千都能活。人活在世界上，本來我覺得就是為了尊嚴，為了感情。
仍有近130萬債務要還
南都：現(xiàn)在你也有一些忠粉了，你覺得他們?yōu)槭裁刺貏e喜歡你？
丁偉：可能覺得我比較堅強吧。其實現(xiàn)在我自己也覺得我挺厲害（笑），講實話，我有的時候就是這么想的。
南都：你有自卑或者自我懷疑的時候嗎？
丁偉：沒有，我一直就沒有懷疑過自己，比如我能力不足啊，或我真是個庸才啊，從來沒有。因為我之前不是說沒掙過錢，我之前（做町町單車時）也沒虧！但我現(xiàn)在說自己之前掙很多錢，沒有人會信，他們只會相信成功人士說的話，你一旦失敗了，說什么都沒用。所以我在等我做了大事以后、成功以后，再去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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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偉和超跑。他曾經(jīng)自己開超跑，如今為了掙更多錢，受雇于超跑俱樂部。
南都：你會覺得心急嗎？
丁偉：說實話，剛開始的階段，從負到有，就滾這個小雪球的時候，是最難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還在這個階段吧，因為畢竟父母那邊事還沒完，還得花錢呢。
南都：扎克伯格對你來說是不是一種精神鼓勵？
丁偉：我當時看到他，真的是覺得看到自己。你有看過他那個聽證會（就旗下社交媒體如何處理用戶隱私等接受美國國會聽證）嗎？那么多人指著他鼻子說話。而且剛進去的時候，他是被一大堆警察攙著進去的。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那表情簡直了！
南都：你覺得大男人應該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丁偉：反正，怎么說呢？蓋著被子哭吧。
南都：你之前的欠款，現(xiàn)在還得怎么樣了？
丁偉：現(xiàn)在銀行那邊還有126萬，父母那邊還差4.5萬。今年搞定就OK了。
南都：經(jīng)過了這一切，你最深切的感悟是什么？
丁偉：你在這個社會上只有創(chuàng)造了利益，你才能活得下來。
南方都市報（nddaily）原創(chuàng)報道
出品：南都采編指揮中心
統(tǒng)籌：南都人物新聞工作室
采寫：南都記者 侯婧婧（受訪者供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