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渝中區(qū)小商品批發(fā)商場斜對面的一條小徑兩旁,立著兩排非常不起眼的破舊的青瓦房,外表看起來已被歲月打磨得沒了最初的顏色。從這片瓦房往右望過去,便是重慶最繁華的地標(biāo)商圈—解放碑。
這兩排門面房每間差不多10平米的樣子,有幾間門常鎖著,其余的都是小商鋪,有小面館、理發(fā)鋪,更多的是做建材生意的。從房屋的構(gòu)架能隱約看到重慶遺留下來的巴渝文化的痕跡,其中幾家商鋪門口均放著一張長寬約1米的桌子,桌子周圍常有幾位中年男人搓麻將。
劉美娟就是在這里開始了她的異鄉(xiāng)漂泊,也是因為這里她無法確定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婚姻究竟如何去詮釋。
遭遇“愛情”
十年前,劉美娟來到重慶,在這個大城市里,想闖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劉美娟家在陜西一個小縣城里,父母都是一家電廠的工人。“在城市里打份零工,總比待在那個小縣城好。重慶離陜西也近,現(xiàn)在交通這么發(fā)達(dá),回家看父母也方便”。
從2003年年初開始,劉美娟就盤算著能在重慶開家小店,在一家商場里做了半年的店員后,回家向家里要了2萬元錢,在離解放碑最近也是房租最便宜的地方,租了一間屋子,做起了建材生意。
“剛開始的日子雖苦但充實,周圍的店鋪都是夫妻共同打理的,建材生意不僅要靠生意頭腦,還費體力。每天進(jìn)貨、出貨,包括最初的店面粉飾裝修,都是我一個人完成的。”劉美娟說。“起初4個月,我每天只是忙于生意,直到林軍出現(xiàn)。”
那年夏天,重慶燥熱煩悶。
劉美娟和林軍經(jīng)朋友介紹認(rèn)識,相識到相愛只用了短短的兩個月,林軍經(jīng)常來劉美娟的店里,幫她搬東西,打理店鋪。“因為是老鄉(xiāng)的原因,我們彼此的心仿佛在異鄉(xiāng)靠得更近。”
跟林軍相愛讓劉美娟覺得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有了依靠,有了林軍的幫助,她的店生意好起來了。“店面雖小,但是競爭很激烈,我一個女人家不敢跟周圍的店鋪爭,之前往往是他們會把我這邊的客人偷帶到他們店里,而我又不敢說什么。”
同是陜西人的林軍,身材高大壯碩,說話帶著濃濃的陜北口音,在重慶一家建筑公司做預(yù)算。跟劉美娟談戀愛的幾個月時間里,林軍每天下班后都會去劉美娟的店里,把進(jìn)來的貨物上到貨架上,再敲敲打打地整修一些店里損壞的建材零件,再去旁邊的小飯館打包兩份飯菜,帶回來跟劉美娟一起吃。每晚店鋪關(guān)門,林軍會把劉美娟送到她住的樓下,然后自己回家。林軍很少出去和同事朋友聚會,每天只要下班就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劉美娟的店里。
“結(jié)婚之前,他一次都沒進(jìn)來過我的出租屋里。我跟他約會,他都是在樓下等我。幾乎每次晚上都是在我家樓下分手,熱戀時候我們常會擁吻、留戀很長時間,但他從沒跟我提出過要跟我一起上樓的要求。”劉美娟說。
噩夢婚姻
“2003年12月10日,我們結(jié)婚了,在那個很多女孩子最幸福的一天,我卻開始了我噩夢般的婚姻生活”。
劉美娟和林軍沒有辦喜宴,就是兩個人領(lǐng)了證晚上出去吃了頓好的。夜幕降臨,兩人早已按捺不住欲望的沖動,當(dāng)在床上的兩人完全沉浸在幸福浪漫的甜蜜里時,林軍卻忽然停下來,滿臉通紅,神色嚴(yán)肅地問劉美娟:“你為何沒流血?”劉美娟撒嬌似的回答說:“這很重要嗎?”
“他盯著我足足有一分鐘,似乎我們從不認(rèn)識,眉頭緊鎖,額頭上的汗水順著他的臉流了下來。忽然間他迅速翻身起來,穿好衣服,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他就抓起我的頭發(fā),右手迅速在我臉上掌了幾巴掌,他的臉青到發(fā)紫,狂嚎‘你為什么騙我?你這個不要臉的臟女人’。隨即又是對我一頓拳打腳踢,嘴里蹦出的話比第一句還難聽,我掙扎著起身抱起衣服,逃出了屋,他也沒追出來。”
之后的一個星期,劉美娟沒有再去店里,她逃回了自己的出租屋,她甚至慶幸自己沒把那間小屋向房東退了。劉美娟嘴角被打開裂了,小腹上青一塊紫一塊,浮腫起來。那一個星期里,劉美娟每天就躺在自己出租屋里的沙發(fā)上,在桌子上放著一把水果刀,她怕林軍什么時候又過來找她,除了睡覺,就是望著天花板,把電視一直開起,不吃不喝,一直聽著電視里的節(jié)目一檔又一檔地轉(zhuǎn)換。
12月的重慶,異常陰冷潮濕。
劉美娟就這么沒日沒夜地躺了整整兩天,身上只穿著新婚夜逃出門時抱出來的幾件單衣,而家里的衣服全部都搬去了他和林軍的新家。第三天,劉美娟開始發(fā)高燒,她掙扎著燒開水,在冰箱里翻出一些吃的,然后又是倒頭就睡,又不知昏睡了多久,期間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來敲過門,電話也不知何時就沒電了。
“人總是會為自己走過的彎路付出代價,第一次我是在老家和一個已婚男人,那個男人一直對我很好,是我表姐單位的同事,他常會約我出去吃飯。在表姐的結(jié)婚典禮那天,我倆都喝了酒,晚上他送我回我租的房子里,我倆發(fā)生了關(guān)系。之后我再也沒見他了,因為那之后不久,我就來重慶了,來重慶的很大部分原因也跟這個男人有關(guān),因為我知道他已結(jié)婚了。”
婚后差不多一個月,身體也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劉美娟去了店里,她已經(jīng)下決心要跟林軍離婚了。“畢竟還是要生存的,出來一年多了,沒給爸媽寄過一分錢,買過一件像樣的衣服。”“當(dāng)天晚上,我就拿著離婚協(xié)議書去了我跟林軍的‘新房’,想盡快結(jié)束這段噩夢。”
劉美娟敲門,里面沒人應(yīng),大概敲了有5分鐘,林軍開門了,“他光著上身,頭發(fā)蓬亂。開了門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轉(zhuǎn)身回到了臥室里。”劉美娟站在門口,清晰地聽到了臥室里面女人說話的聲音。
“我就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了臥室門口,林軍連臥室門也沒關(guān),似乎根本就沒打算掩飾什么。我看到床上的兩個人,那個女人只是扭過頭看了我一眼,非常坦然自若。我自己就從那張床底下拿出箱子,打開衣柜,慢慢地把衣柜里所有我的衣服整齊地一件件收進(jìn)箱子里,把離婚協(xié)議書扔到那張床上,走了出來。從新房踱步出來,我并沒有回家。”
劉美娟徑直走到了公交車站,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看著遠(yuǎn)處的霓虹,冬日里灰暗的燈光下,只聽到路上的車輛過往的聲音與自己的呼吸聲,看到遠(yuǎn)處一處廣告牌的燈光像流星一樣一排排地亮起來,再暗下去,再次亮起來,又暗下去,就那么整整在那里坐了大半夜。
現(xiàn)實詛咒
“又是一周,丟給林軍的離婚協(xié)議書,一直收不到任何回音,再次打電話聯(lián)系林軍敲定離婚的日子時,林軍出乎意料地說現(xiàn)在就去民政局。1月20日,我們扯了離婚證。”
“我以為我終于擺脫了這段噩夢般的婚姻。”劉美娟說。
臨近春節(jié),劉美娟買了火車票打算回老家過春節(jié)。同時也打算將這一切跟父母坦白,“該面對的總得面對,我對不起他們,結(jié)婚的時候,父母就不同意,他們希望我找個重慶人,能夠更好地在重慶站穩(wěn)腳跟。”
就在劉美娟要離開重慶的前一個晚上,在給店鋪鎖門時,林軍再次出現(xiàn)了。他微醉,見到劉美娟就扯住她的衣服,順勢把她拉上了他的那輛小面包車。“我只記得,我一路上一直在發(fā)抖,不敢說話,不敢大聲喘氣,林軍只顧開車,但他那像是要噴火的眼神,讓我害怕至極。”
在一個似乎很少有人來的地方,到現(xiàn)在劉美娟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林軍把劉美娟拉下車,“我記不清了,只知道他拉我下車后,就一直踢我的小腹,直到我失去知覺。我跪著求他,一直求他。他嘴里一直重復(fù),我在婚前是個干干凈凈的男人,卻遇到了你這樣一個下三濫……”之后的事劉美娟已經(jīng)不記得了,只是腦海里一回顧這一段,兩只手就習(xí)慣性地捂住小腹。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第二天醒來,我的肚子腫脹得像是懷了孕,而且尿不出來尿,我去了醫(yī)院,醫(yī)生說我必須住院治療,我就這么在醫(yī)院里過了2004年的那個春節(jié),給家里父母只打了一通電話,告訴他們生意太忙走不開。”
春節(jié)后,劉美娟每天依舊去店鋪,建材生意競爭越來越激烈,由于劉美娟是那一排開店鋪里最年輕也最有姿色的一位老板,加上劉美娟很會談生意,所以她的生意總比周圍店鋪的要好。但是很快,再次招來了旁邊“同行們”的公開欺負(fù)。有一次,送貨的車來后,旁邊的店鋪甚至把劉美娟付錢買的貨全部拉去分了。
“連著兩個月,我基本沒賣出過東西,店里一來客人,他們就進(jìn)來,裝作是跟我家一起的,帶著客人去他們的店,只因為我是一位外地的在這里無依無靠的單身女人。”“那兩個月里,我已經(jīng)沒錢進(jìn)貨了,每天除了買點兒面包,再不會花一分錢。房租也連續(xù)欠了三個月。”
再入圍城
劉美娟認(rèn)為自己快要露宿街頭的時候,她撥通了林軍的電話,告訴了他這半年來店里發(fā)生的事。半小時后,林軍開著他那輛小面包車,出現(xiàn)在了劉美娟店門前。一下車林軍就操起店門口的一個拖把沖進(jìn)了隔壁的一家建材店,掄起拖把就把這家店鋪的家當(dāng)全部砸了。這位一米八的壯漢從此每天都出現(xiàn)在劉美娟的店里,她的店生意再一次恢復(fù)如初。
“來我店里后,他就辭去了工作,每天早上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我的店里,照顧我的生意。”
“我們住到了一起,我們晚上常會發(fā)瘋似的滾床單,白天回歸生活,我每天給他做飯洗衣服,包攬家務(wù),進(jìn)貨出貨,算賬交稅,他每天在店里,打游戲、坐鎮(zhèn)鋪子。白天他從來不離開店里,晚上是每隔一天他就回來跟我住一晚。”
“對于離婚或是復(fù)婚,或是之前一系列的事,到現(xiàn)在我們都只字未提。十年了,我的第二家店也馬上要在大坪開起來了,對于婚姻,我不會再折騰了,折騰不起。”
來自重慶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