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河:其實具體到《尋她》這件事情,舒淇老師一開始拒絕是有原因的,她確實皮膚非常敏感,她不能一直曬太陽,很容易臉就花了,接不上戲。而這一點對她來說,讓她接這個戲非常猶豫。我也認為其實所有的演員,尤其像舒淇老師這樣已經非常成功的演員,去跟一個新導演合作的時候,她是有顧慮的,一方面我沒有看過你過往的作品。短片可能有一定的說服力,她已經說了短片其實是一個說服的助推器。
另外一個層面是在一個小成本的片子里面,你所有的拍攝時間、拍攝條件都有限,這個電影的質量肯定無法像一個六千萬甚至兩個億的片子那樣做到盡善盡美,那這個冒險其實對演員來講是肯定無法忽視的。尤其如果是一個沒有經驗的團隊去做的話,可能里面的折損、消耗會更多。所以如果我自己起到一點什么作用?第一,我對于制作要去承擔更多一點的責任,或者說對演員來講至少不是創(chuàng)作上,是制作上的信心和保障,還有就是演員跟導演的溝通。
譚飛:雙方需要一個橋梁。
頓河:我同意這一點,因為我覺得知名演員肯定經驗更充分,但是如果說處理不好,很容易感覺好像以大欺小,其實并不是這樣的,只是他們有更多的經驗而已。那新導演可能也會有自己的想法,他們也會比較堅持,但又覺得我就全聽你的也不對,所以可能我們能做的實際一點的工作是這些,不是跟純粹的創(chuàng)作相關的。
譚飛:其實就是跟情商有關的。
頓河:我這邊是組織管理,它其實就是個橋梁作用。
譚飛:我看陳仕忠導演的感覺,他肯定是一個比較鬼馬的、天馬行空的人。那么在這個戲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你作為制片人跟他的一些磨合上有什么可以分享的嗎?因為作為一個新導演,他可能各種經驗不是特別豐富,但是他又很有才華,這有時候是矛盾的。
頓河:我們頂多經驗更多一點,比如說我們只有35天的拍攝期,那你有些重場戲你可以拍10條、20條,有些戲只能拍2條,要做的是取舍。我個人會覺得如果一個導演沒有性格、沒有偏執(zhí)。他也當不了好導演,所以我們可能去想的是,怎么幫他稍微把把關?唯一在片場有時候會著急的就是,我告訴他這個一定得拍了,一定不能再重拍了,因為你沒有天光和時間再拍別的了,能做的就是這個,用一點經驗去彌補他的好勝心或者執(zhí)著。
譚飛:但其實還是會很小心,就是不能打擊他的創(chuàng)作熱情。
頓河:那肯定不能,所以我覺得這個度也很難把握。我覺得有一件事情是我自己和新導演合作有一個前提在,大家都明白是為了把事干好,而且說一句比較實際的話,我們都在拍一個不是純粹的市場導向的片子,你還在講一些有所表達的事,你有特別想跟觀眾溝通的欲望,而不是觀眾想聽什么我就給你講什么。這個時候大家前面溝通得比較好,中間都是工作上的具體方案問題,這不是個大問題。
譚飛:雙方能理解的尺度會大一些,可能是純商業(yè)電影,雙方可能會有時候會針尖對麥芒一點。
頓河:純商業(yè)也簡單,大家都明白是一個目標。我的意思是說你只要跟導演目標統(tǒng)一,前期聊清楚,我覺得這事就不麻煩。
譚飛:而且你要告訴他,讓他也相信你是為他好,而不是說我這事我得阻止你,不能這樣想,打擊可能就是另一個結果了。
頓河:沒必要打擊,大家拍電影不都是為了拍一個東西嗎,打擊人有什么意義。
譚飛:頓河還是情商很高,雖然看著比較魁梧,但其實內心非常細膩,那天我看了你的新電影,有一些感慨,因為其實疫情延宕三年,那你今年會有五部戲待映,包括我們剛才提到的《尋她》《鸚鵡殺》《平原上的火焰》《雪云》《一帆風順》(原名《倒戧刺》)。
譚飛:你現在是一種什么心情?我們也知道對制片人來說,其實每個作品也是自己的孩子,可能也要面對市場一個抉擇,包括這個過程中會不會有很多人覺得你決策中是不是有失誤?
頓河:一定會有。
譚飛:那在能不能更好的這個過程中你自己有沒有一些調試?
頓河:我覺得第一個是比較集中的原因,確實是因為疫情這三年的耽誤,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其實家家戶戶都有。
譚飛:但你耽誤得有點厲害,我今年第一次聽到一個制片人一年有五部戲要上。
頓河:大大小小而已,這個可能是開玩笑。我們在上影節(jié)開幕的時候碰到周冬雨了,大家數數都差不多。第一,這確實是前期的一個延宕,你問到有沒有遺憾或者說有沒有失誤?我覺得肯定有,因為我自己也講了,去平衡表達和市場的關系,這聽上去像是很美好的一個愿望,但是這其實可能是最難的一個部分。
譚飛:挺難的,就是既要又要。
頓河:但是我對既要又要的理解是,我自己覺得做純粹的作者電影,我覺得非常好,我很尊敬,但是我個人更希望幫助導演把表達傳遞給更多觀眾。第二,純粹的商業(yè)導向片,我也非常希望做,但是我也在積累經驗當中,并不是你想一步就可以做得到的,這也需要積累經驗。所以我坦誠地講,制片人這個工作其實有挺多判斷的不足,我個人一直還是在學習。那對于市場來講,我自己覺得這些片子都很有價值,不管它是在創(chuàng)作上有沒有遺憾,我覺得都是挺值得被大家去看和討論的。還是那句話,我愿意幫導演把他們的表達跟觀眾來聊,而且我覺得這個聊法是有意思的。
譚飛:你覺得這種橋梁作用還是非常重要、不可或缺,但是可能有時候也不能動的過大,過大之后你可能就損失了創(chuàng)作者的才華了,所以其實是一個平衡。
頓河:舉一個例子,可能跟開餐館比較像,我們都喜歡吃炸雞烤串,但是不能全是炸雞烤串?偟糜腥讼胫聊サ甑牡刂愤x好一點,口味做得有意思一點。所以我自己在想的是,反正我覺得這個工作還是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跟這些導演合作,聽到他們稍微獨特的聲音,我一直在問陳仕忠導演,為什么要拍個粵語片?男導演為什么拍女性題材?導演自己不愿意講,但是我覺得這是他可貴的地方。他是廣東農村的,他自己就有幾個姐姐,他生活在一個非常典型的環(huán)境里,在自己的廣東粵語地區(qū),他非常想聽到除了港片之外的粵語片,這是他的一個很淳樸的想法。第二,他也非常想去講他自己經歷的真實感受,他覺得他作為男性還是不夠了解女性,但他生活這個環(huán)境他知道那個故事,還有他女朋友家里的環(huán)境,很多都是真實的影子。所以我在發(fā)布會的時候,稍微有一點感觸的是,其實導演就像你說的很鬼馬,但是他不會去講他特別的成長背景,但是他會把它放在他的作品里,這是很寶貴的。
譚飛:廣東年輕人拍的片子,我覺得它不會特別特別沉重,因為他們從小是受TVB文化、包括一些港片文化的影響,從小還是很有娛樂基因,所以這個片子給我的感覺其實是很壓抑的一個題材,但是拍得一點不壓抑,還有那種生命的美。他把那種微妙拍得很好,其實是很能讓人看下去的。
頓河:所以我喜歡他身上一點是,他在那樣的家庭環(huán)境成長起來,從農村到拍電影的一個過程來說是不容易的,但跟他個人性格一樣,他處理得很輕松。
譚飛:沒有太多原罪在里面,而且《尋她》不用粵語的話,我覺得就減很多分了,因為它本身是那種在地的,要講當地的那些文化、宗社、鄉(xiāng)土,如果是純普通話,可能就不是這種感覺。當然很多人關注白客、張本煜他們到底是練了多久的粵語?我聽著還是像模像樣的。
頓河:我們得面對一個非常真實的情況,現在我們老說要體驗生活,確實演員都需要敬業(yè),但是真的很難有足夠多的時間,我覺得我們得坦誠地面對這個情況。但是即便是在這樣的一個目前的影視工作環(huán)境里頭,白客和本煜真的下了很多的苦功夫,本煜在拍戲前,自己去了導演在廣東的老家,在那住了三天,跟當地人一起吃早茶等等。白客是沒有他戲的時候,他讓導演錄了一段,導演把他的對白念一遍然后錄在了隨身聽里頭,他一直循環(huán)聽。他們已經為粵語做了非常大的一個努力了。
譚飛:好,那么接下來問問你原來做編劇的經歷。
頓河:參與了一些編劇工作。
譚飛:后來為什么放棄這個路線,從自己親自參加內容創(chuàng)作變成了一個管理型的制片人,為什么不再創(chuàng)作、不去寫了?
頓河:我覺得首先還是感謝姜文導演給了我一個參與工作的機會,您肯定也知道,從本質上來講,姜文導演的作品其實從劇本的內容上。
譚飛:他是第一作者。
頓河:還是屬于他自己的,所以我們只是參與了一點輔助的編劇工作而已。從他那離開之后,對于我自己個人的一個職業(yè)選擇的方向,也有一段時間的搖擺,可能宣傳、創(chuàng)作或者什么之類的。但是隨著已經快10年的工作歷程,我覺得我還是很高興和別人一起把他們想講的話給講出來。你讓我去寫一個像《尋她》這樣廣東農村的故事,我寫不出來的,但是他的經歷多可貴啊,如果能幫他做出來那不是很好嗎?我確實這么想,所以我覺得不管是興趣,還是能力或者是積累,現在確實會越來越多地朝這個方向發(fā)展。
譚飛:相當于說能力、路徑你研究后,發(fā)現這個還是更近一些,你要說去尋找一個異背景去創(chuàng)作,可能對自己要求太高了。那么很多人也很期待《平原上的火焰》,本來是去年要上映,但各種原因沒上,今年有沒有能提前說的一些事兒?
頓河:我在年初的時候,別人來問我,我說了一個會,馬上成了一個新聞。因為行業(yè)里面我們是制作公司,我們負責的是整個電影的拍攝和完成,但是具體的發(fā)行時間、檔期還是應該交給我們的發(fā)行公司去宣布會更合適。我很希望《平原上的火焰》盡快地跟觀眾見面,因為真的是一個我自己非常喜歡的、制作過的作品,冬雨和劉昊然的表現都非常好,我相信看過的人應該有印象,我們劇透多了就沒意思了。
譚飛:好的,也期待頓河今年的新片。
頓河:謝謝。
來源:鳳凰網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