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干山路和湖墅南路之間有條小路-沈塘橋路。東西走向,因有沈塘橋跨古新河而名之。因其周邊住家稠密,近年又辟2號,19號地鐵站,莫干山路以東人從眾皆借此路出行,所以也有些小熱鬧。因為父母家在其間,時常來探視,偶也歇宿,所以對此一帶比較熟絡。從湖墅南路過橋西行五十米處,右手有一排臨街小店面,全是餐飲,從早點到午餐到晚飯再到夜宵,從凌晨日曦到夜半未央,從風起霧白到雪飄雨落,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夜,除了春節(jié)會有幾天的休憩和寧靜,平日里都是個熱熱鬧鬧的市井煙火。雜然其間有一家專營油條燒餅的無名小店,總是令我忘餐。
杭州的早餐,大佬云集。有面界餛飩界包子界生煎界各起風云襜帷長青的,也有菊英方老大新豐知味觀馬蹄常駐的。為了這一眾滋味,我也曾在漫漫歲月的清晨南下北上東來西往追蜂逐蝶般的在杭城里到處尋覓?催^寶美的座無虛席隊伍排出店外幾十米吃貨捧個電飯鍋的繁盛,也見過甘其食的遍地開花蒸汽騰騰及到后來門前寥落不知不覺中銷聲匿跡。小狗店里鍋火就在你的桌邊滋啦翻炒欣旺,新豐雜亂無章員工各自沉淪的每況愈下。各路刀槍各騎人馬,各顯神通各獻其寶。繁花落盡,甘草其味。風云際會,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沈塘橋路上的這家小小油條燒餅店登臺露面唱一句的。但小草也有小草的味道,山泉也有山泉的甘咧。近些年來,我只要有時間有機會就去光顧小快朵頤。
店面很小也很普通,三米寬的門面,我從沒留意過它的招牌,或許從來就沒有個過。男人和女人經營著。偶爾耳朵招風刮到他們和早客的言語,說是江西來的,好像是上饒抑或其他地方的,這個我也不太關心。老俵門在杭州做早點的很多。西側緊貼沿著人行道和墻根兒的置放了一個電油鍋,鍋面約莫及人腰處,里鄉(xiāng)翻騰著一鍋沸油,油鍋沿上又架著一個鋼絲網漏,網漏里豎著十數二十根剛炸出的油條,或涼或燙,回油滴進油鍋泛起小小漣漪倒影出男人微圓微胖的臉,油鍋的頂上方偏位掛著一個油膩至極的排風扇,‘’呼呼‘’的努力向街上吹出藍色油煙,夏天的時候也掙著把暑氣略略驅出一些的功勞。油鍋的右邊是一只差不多高低油桶改制的燒餅烤爐,內壁上貼著只只成人手掌大小或咸或甜粘著芝麻綠蔥的燒餅,圍裹著中間一旺紅紅的煤火,溢出爐口的是那餅香。爐子向里直陳著一塊兩尺五尺寬長的面板,男人常年著一件白色的廚衣在那里揉搓拍打侍弄著面團,造型成后用刀切成半尺長的條條段段,而后收拾起其中的兩條貼疊了扭一扭拉一拉,旋即放進油鍋,看著面團在油里上下沉浮油瘦變胖由白變黃,男人緊看一眼路上的人流,一句‘哎吃早點啦,油燒餅油條豆?jié){豆腐腦小餛飩哦‘’。不管店里客多客少,每隔幾分鐘嘴里就滾豆子似的叨一句,要是店里空桌子多了又或隔壁店門口擁滿了人,又或路上過來熟悉的臉容于是就喉嚨更響更頻的滾動這句話了。我很佩服他的毅力和腰,能天天在這和面臺板后不長又窄的寸尺之地堅定守候著肩上又是挑擔著怎樣的一份責任。
女人,當然是主里又主外的。個子中等,中長發(fā)半散半不亂的髻在頸后,肩薄身弱面目清秀,睛珠似星清澈明亮。女人可擔半邊天,有時又何止半邊天?緹,煮餛飩拌面,沖豆?jié){,舀豆腐腦,結賬算錢,清理收拾桌面碗筷都是女人的業(yè)務。夏天自然是穿的少,但寒冬里她也穿的少,忙里忙外的還能汗掛滿頭,等到忙盡了汗?jié)竦囊律烙掷淞耍桶綘t邊稍微暖暖,極勤極勞極賢極惠?恐鴸|墻擺的就是一張三尺見方的方桌和一只小蜂窩爐,桌上置放著一眾的碗碟油鹽醬醋蔥榨菜丁等,桌下的整理箱里疊著一堆剛收下待洗的碗筷碟。我敢肯定,收攤回到下處后這堆碗筷碟也是女人的事情了。蜂窩爐上則時刻滾著一鍋熱湯,煮餛飩拌面專用,另外在油鍋的架子下面僅有的空間里是個泡沫箱保溫著外賣的封裝好的豆?jié){。店里面三分之二的地方陳著六七張桌凳,時而三三兩兩,時而無座可坐,女人進進出出手不停的做腳不停的走口不停的招呼,眼里又是憧憬期翼著怎樣的一份希望。
有一個女兒,時不時常的會來店里幫忙。如果我的眼忽兒還準的話應該十七八歲左右,戴著眼鏡。有時幫忙幫到八點多,和爹娘招呼一聲就背書包上學去了。容貌像爹,做事像娘。百姓家的孩子,懂事!
男人炸油條的技藝很好,火候恰到好處,松脆。裹上女人做的咸餅,就上碗一清二白的小餛飩,或是入口即化的豆腐腦,杭州街頭小巷的味道瞬間到位。又或者兩三根油條浸潤在那碗甜豆?jié){里,斯哈斯哈的一氣落肚,冬晨里的一番熱意自胃發(fā)散到四肢百骸,又是怎樣的一個舒坦可以溢于言表?我是逃不過這最普通的滋味的,總是編排著機會去店里吃完了在再打包兩餅兩油條,才算完美的一天開始。每次堂食的時候都會遇上許多的老面孔,前鄰后舍左街右坊,遇見了也不多話,看一眼點個頭也就算招呼過了。有時也會聽他們和男人女人聊著家常里短番茄絲瓜,只曉得在這個地方我是最放松最沒有心事的時候了。
店是和人拼租的,只做早點,所以天微亮或者更早男人女人就開始勞碌了,日上三竿時收拾了所有的家當,帶著一早的收獲,整一三輪車踽踽而回。一切都是那么的簡小,卻又味到其味,沒有舌尖上的跳舞,卻少不了人間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