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中治
在南外讀了一段時間高中后,丁中冶突然有一天對我說,老媽,我想出國念書去。我問他為什么,他說,我在南京呆了16年,安逸得像個傻×。我說,不許說粗話,這事得由你老爸定。
我這是緩兵之計。我從來沒有想過兒子會在這個年齡與自己遠隔重洋。我的既定方針是,他在國內讀完本科,正好大了,翅膀硬了,飛出去讀研。所以我不太能接受他出去讀高中的事實。
他老爸的意見更讓我萬分糾結:出去可以,必須到美國的偏僻地區(qū),遠離華人留學生密集的海岸城市。
2015年,丁中冶被美國威斯康辛路德教育集團所屬的教會中學錄取。學校位于北北密西根湖附近的一個小鎮(zhèn),是一所白人學校,全校亞裔學生不到10人,滿眼金發(fā)碧眼。從未離開父母和他成長的城市南京的丁中冶,迅速陷入了一種極度的孤獨。他學習,讀書,節(jié)假日騎著他從距離學校十公里外的沃爾瑪超市買的自行車,晃蕩晃蕩的走在鎮(zhèn)郊區(qū)的林蔭小道上。一片葉子,能讓他停車駐足,看上幾十分鐘。
但丁中冶經常說他想中國的地溝油火鍋,從來沒有說過孤獨這回事。他說,威斯康辛的生活,真 的挺好的。
在一個夜晚,我讀完了《鹿唇》,我淚流滿面,一夜沒睡。先是為他的浪漫文采喜極而泣,然后就被他展示的孤獨情緒深度感染,我這才真切的感受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嬌慣少年,突然被拋荒后,需要承受怎樣的一番心理與情感的歷練。丁中冶從未說過這些,然而他的小說,把他那個小留學生群體的內心世界,表述了出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不易,一個群體有一個群體的承受,現在輿論一面倒的詬病留學少年,較早送孩子出國,我也曾有過很多的懷疑,憂懼。然而,讀了他的《鹿唇》,我除了一點心疼的酸楚,更多的還是一份自豪。
我至今沒有去跟丁中冶討論他小說里的一切,包括那雙亞裔少女灰色眼珠留給他的顧盼,是真是幻,都沒有去問。
18歲那年,丁中冶的爸爸寫出了聞名1980年代中學生文壇的小說《六月主題曲》而被譽為少年天才,并因此被大學免試錄取。今天,18歲的兒子丁中冶寫作出版了長篇小說《鹿唇》,他的爸爸感慨萬分。他讀完小說,只說了一句話,看起來跟對《鹿唇》的評價毫無關系。他說自己有一種被后浪拍打的幸福,那些擔心和指責年輕人一代不如一代的人,不過是些干涸在沙灘上的死水!
?。ㄎ?宗平 圖書插畫/應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