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還是一只朝九晚十一的科研狗,每天一邊為做不出實驗而發(fā)愁,一邊為想不出吃什么而發(fā)愁。忙到很晚的時候,我會經常和小伙伴們去校門口一家餐廳“改善伙食”。
不過有一次,我卻因為這家餐廳的一頓晚餐,得了一場“怪病”。
一個吃貨竟然失去了食欲
依稀記得,當天的菜里有份小酥肉有些古怪,應該是用冰箱里取出的速凍食材現蒸的,但是沒有全部熱透,除了最上面的幾塊,其他的吃上去都是“熱酥夾冷肉”的效果。
不過我們點的菜比較多,大家基本都拋棄了小酥肉去吃其他的菜了,我倒是沒有太在意,一個人吃了不少,根本沒想到這盤菜里可能“暗藏玄機”。
當晚平安無事。
到了第二天中午,我突然開始出現奇怪的反應——作為一枚少吃一頓就覺得人生不完整的標準吃貨,我發(fā)現自己一下子失去了一切食欲……在食堂所有窗口前轉了一圈,都沒有找到想吃的東西。平時雖然已經對食堂里的菜有視覺疲勞(以及味覺疲勞)了,還是能感到饑餓,那一天我竟然沒有任何饑餓感,最后只好“意思意思”買了一杯小米粥當作午餐。
本來覺得晚上就該恢復了——畢竟做實驗是高耗能的體力活,正常來講沒幾個小時就會開始覺得餓了。然而,這種“正常規(guī)律”并沒有發(fā)生,當天晚上出現了和中午相同的狀況——絲毫沒有饑餓感,只能再次勉強喝了一杯綠豆粥。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xù)了三天,完全沒有改變的跡象。我開始覺得有些奇怪,但除了不想吃東西,也幾乎沒有任何其他不適感——既不發(fā)燒也不腹瀉,全身各處都不痛不癢,雖然一天只喝一兩杯粥,也能正常工作,只是體重開始有一點下降。當時心里還在想:嗯,挺好!就當減肥了!
于是又過了兩天,到了第五天,情況依舊如此——無論眼前擺著多么誘人的食物,多日未正經吃飯的我都提不起一點興趣,連喝粥都要努力強迫自己才能咽下兩口。
到這個時候,是個正常人都會覺得不正常了。于是,我開始尋求幫助。
“咕嚕姆”現身了
我先是咨詢了親友有沒有類似的經歷,大家都說沒有,然后還提了各種奇奇怪怪的建議和偏方。有的問我是不是“吃猛了”;有的建議我吃點酸的東西“開胃”;還有的說趕緊去醫(yī)院檢查是不是胃里長東西了。
“胃里長東西”這個說法還是讓我有些顧慮,于是挑了一家學校附近的醫(yī)院,對“怪病”進行了第一次診斷。
掛了個內科的普通號,醫(yī)生問了我一些常規(guī)的問題,比如“厭食幾天了?”“有沒有發(fā)燒?”“之前有沒有胃病?”之類,我都回答說沒有。然后他又問我有沒有明顯的疼痛或不適感,我也回答沒有,還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膈肌下沉,同時用手按了按腹部……
而就在這時,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情節(jié):我的腸胃猛然發(fā)出了一聲“巨響”,大約離五米遠都能聽到的那種,那個音效就好像是拉長版的“咕~嚕~姆”(我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魔戒》里的那只咕嚕姆)……一時的尷尬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醫(yī)生卻反而淡定地點點頭說:“嗯,你這就是消化不良腸胃脹氣,先做個檢查,我再給你開點藥,吃兩天就好了。”
于是我迅速離開了診室,先是抽血,結果顯示一切正常。然后又去拍X光片,發(fā)現除了胃和腸道中有很多氣體之外(X光片上看到很多深色的區(qū)域),沒什么異樣,也排除了“長東西”的可能性。估計正是那些氣體讓我胃里的饑飽神經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一直對大腦發(fā)出“我不餓,我不想吃”的指令……
醫(yī)生看了血檢的化驗單和X光片后,開了幾種“開胃消食”的藥,就讓我回去了。
HP是什么?哈利·波特?
滿心以為吃了藥應該很快就沒什么大礙了,誰知結果又一次事與愿違——這些藥物并沒有發(fā)揮預想中的功效,吃了四五頓之后,我照舊沒有胃口。不僅如此,我還由此開啟了“咕嚕姆”模式,每次用力收縮膈肌,就會發(fā)出“咕嚕咕嚕”的響水聲,就像解鎖了“腹語”的新技能,有時還會從胃里反出一大口噯氣。
就這樣,離最開始產生癥狀過去了整整7天,我的體重也在“平穩(wěn)下降”,不知不覺整整掉了7斤……當然,這時候我已經沒什么“減肥”的心思了,只想趕緊弄明白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畢竟這樣下去影響做實驗就不好了。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換家醫(yī)院做個胃鏡什么的,我的男盆友出差回到學校。當時他正在做致病菌相關研究,看到我的癥狀后提議說:“不如你去查下HP吧?”
“HP是啥?”(反正肯定不是我最喜歡的Harry Potter)。
“幽門螺桿菌呀。”
我立即查了一下資料。一查嚇一跳:全世界有超過50%的人都攜帶有幽門螺桿菌(Helicobacter pylori),一多半的胃潰瘍都和它有關,它有時候還能誘發(fā)胃癌。除了人與人之間的直接傳播,不潔凈的食物也有潛在傳播風險——這么看來,那盤沒熱透的小酥肉是頭等嫌犯了。
不過從癥狀上看,我的情況似乎不太符合典型的幽門螺桿菌感染:沒有反酸,也不惡心,既沒有奇怪的口臭,也沒有任何疼痛感……就是單純的胃脹。
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跑去醫(yī)院做了Hp檢查。
檢查的過程比我想象的要簡單:醫(yī)生會讓你服用一粒膠囊,并告誡吃之前需要保持空腹,不然會影響檢測效果(當然,一周沒怎么進食的我已經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靜坐25分鐘后對著一個小集氣袋吹氣,大概3分鐘,直到袋子上用來指示的小紅點變白為止。然后這個袋子會被醫(yī)生收走,在專門的設備上做檢測。
檢測結果出來,果不其然——Hp呈陽性,屬于輕度感染。讓我變身“咕嚕姆”的元兇終于被緝拿歸案。
接下來的故事就很簡單了——幽門螺桿菌和大部分致病菌一樣,需要靠抗生素來治療,醫(yī)生會根據你的情況告訴你是否有必要根除。印象里我吃了兩粒阿莫西林后,胃脹現象就消失了,也完全恢復了正常食欲。
就這樣,折騰了整整9天,掉了10斤體重的我,終于能正常吃飯了。(當天恨不能把落下的每一頓都補回來……)
這次“咕嚕姆”事件后,任何沒有煮熟熱透的可疑食物基本都被我列入“黑名單”了。
醫(yī)生點評
你的“咕嚕姆”其實與胃腸道的氣體有關。
酒肉穿腸過,消化道本來就是用于消化食物的空腔臟器。食物可含有氣體,人的咀嚼吞咽過程可以攝入氣體,消化過程中腸道細菌可以酵解產氣,所以每個人的消化道都會有氣體。健康的人體胃里就存在一個大大的胃含氣區(qū),如果用手指叩一叩,聲音就和敲鼓一樣。如果剛剛喝了水,再用手去晃一晃胃區(qū),很自然也會有水聲。
氣體從食道返上來,叫做噯氣,從肛門排出去,叫放屁。當然,每個人的含氣量是不同的。同一個人,因為食物和身體狀況的不同,每天胃腸道的含氣量也是不同的。當胃動力不足,胃排空減緩,胃脹氣的表現會比較明顯。比如文中描述的癥狀,從醫(yī)學上講,叫做腹脹、納差伴消瘦,確實很符合以胃動力低下為表現的消化不良的癥狀。
消化不良很可怕嗎?其實,消化不良只能算作一種消化科常見的癥狀。真正值得警惕的,是消化不良的病因。
那么,Hp真的是你消化不良的唯一病因嗎?
你提到,吃了不潔的飲食后出現了奇怪的癥狀。不潔的飲食,究竟可以有多少種讓人生病的病原呢?細菌、真菌、寄生蟲、病毒、毒素.....數不勝數,不勝枚舉,Hp只是很小的一個分支。很多細菌感染,比如金黃色葡萄球菌,用阿莫西林等抗生素也可能有效的。
從超過一半人群感染的概率講,你也很可能是早就感染了Hp,這次癥狀發(fā)作,碰巧查到的。那么,就算因禍得福了。
Hp是個忠實的渣菌。感染Hp的人多無癥狀,但是一旦感染終身攜帶,很少自發(fā)性清除。Hp通過其獨特的螺旋形、帶鞭毛的結構(一根筋,金剛鉆),以及產生的適應性酶和蛋白(前店后廠,產毒強大),悄悄在人體胃腔酸性環(huán)境定殖和生存、繁衍(子孫無窮)。
在你忙著熬夜、餓肚子或是胡吃海喝(免疫力低下)的時候,Hp就該搞事情了。它們可以產生多種毒素和有毒性的酶破壞胃、十二指腸黏膜屏障,滴水石穿,威力無窮。醫(yī)學上已觀察到,所有Hp感染者最終均會發(fā)展成胃炎,15%~20%的感染者會發(fā)展成消化性潰瘍,少于1%的感染者會發(fā)展成胃癌。
在十二指腸潰瘍病人中,幽門螺桿菌感染率甚至可以高達90%以上。十二指腸潰瘍可是年輕人消化道出血的常見原因。
所以,根治Hp可真是治病又防病的好事。
不過,根治Hp并不容易。Hp的標準治療是四聯用藥,也就是四種藥物一起吃,可不是一種阿莫西林就可以了,劑量和療程也有嚴格的規(guī)定。而且停藥后還要再去吹氣或是通過胃鏡等其他方式確認Hp已經轉陰才敢說根治了。尤其是,在有消化道腫瘤家族史或其他特殊報警征象的情況下,胃鏡才是最佳檢查方式。所以你可能需要去消化科門診咨詢,杜絕后患。
順便再叨叨一句:Hp的傳播方式是糞口途徑,最常見的傳染源來自于大便,比如可能通過被污染的水源、飯前便后不洗手等不衛(wèi)生的習慣感染。悄悄地說,口腔中也可含有少量的Hp,接吻也有被傳染的可能,不妨讓你的研究微生物的男友也去吹口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