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遺夢落花中》文 | 李玉婷
觀《永遠的紅樓夢——87版紅樓夢35周年紀念音樂會》有感
自幼時接觸87版電視劇紅樓夢,便被劇中的各色女子吸引,留在我腦海里的是寶玉穿著大紅斗篷在雪地里慢慢消失,真的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凈。后來在十六七歲的年紀又愛上了原著,后來就一發(fā)不可收。真是一段值得回憶的日子。
再一次細讀了黛玉和寶釵的詠絮詞,回想我第一次讀她們的詠絮詞時,已經(jīng)是三年前了。這三年,我變了多少呢?我記憶深處的那個心里柔軟,抱膝抬頭凝視著窗外,雙眸憂愁地望著遠處的樹或是山的小女孩,其實她的眼里是沒有焦距的,一個人常這樣坐著,默默沉思著。那時的她是寂寞的,惶恐不安的,懷著對前路未卜的惶惑,對未來的不可琢磨,她常常想老天會給她安排一條怎樣的道路呢?青春期各種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還沒形成,人生追求,夢想什么都是空泛的,她是極其沒有安全感的,她的內(nèi)心脆弱,敏感多思,總是懷著對外面世界的恐懼,躲在這扇屬于自己的小窗里,拒絕走出去,也決不讓別人走進來。
那時《紅樓夢》是她心中唯一的精神食糧,而黛玉則是她唯一的知己。她感到自己的處境性格與黛玉如此相似,她和黛玉一樣的可憐。那時的她活在自己想象出來的美好世界里,一旦現(xiàn)實生活與幻想的生活有出入時,她感到了世界的殘酷,為世人的不容,在被現(xiàn)實世界的打壓下,她全身心的投入《紅樓夢》了。
那真是一段“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少時光??!那時她的身體也不好,很瘦很瘦,在秋季寒雨中,一陣冷風刮過,她感覺自己站不住,這冷漠的秋風想要把她刮走,她連傘都拿不住了,這無情的秋風啊!它想把她唯一避雨的傘也刮走,好讓她的處境更加的艱難。在那傷春悲秋的年紀,在那種心境下,她也如黛玉一樣發(fā)出“飄泊亦如人命薄”的感嘆!
她眼中所見飄零的秋葉,身上所感刺骨的秋雨,都容易牽起她的愁思。她宛然把自己帶入了黛玉的心緒。那時,她最愛黛玉,愛她的清高,真實,聰慧和才情。但其實最主要的是黛玉的悲戚自憐,孤苦無依讓她感到感同身受,而在那時,她將黛玉和寶釵劃分地涇渭分明。她極愛黛玉,同時也就極惡寶釵,所以當時她看待黛、釵的詠絮詞,自然也是從黛玉對自己命運的無從把握,聯(lián)系到了自身對未來的無從把握,而也同病相憐之感;而對寶釵“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鉆營不喜,而時隔三年,又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心態(tài)又產(chǎn)生了變化。我不再戴著有色眼鏡去看寶釵,不帶任何成見地去讀她的詠絮詞。而她的豁達樂觀又讓人驚贊。
柳絮是飄泊無根的東西,像黛玉這樣滿懷憂愁的人看了會發(fā)出“飄泊亦如人命薄”的感嘆不足為奇,而我高中時喜歡這首詞的原因,就是黛玉寫柳絮,卻聯(lián)想到了自身,發(fā)出了紅顏薄命的感嘆,而且詞調(diào)哀婉纏綿,這種過于哀傷的詞調(diào)向來為我所喜。我不免也也感嘆灑淚,思索自己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粉墮百花洲 ,香殘燕子樓。”其實我見到的柳絮不多,我并沒有機會觀察它是否有粉,是否有香?如果柳絮有香的話,它會是什么味道的呢?是新鮮葉子的香味,還是棉花的味道呢?我愛花香。我常常對好朋友說花要是不香就不配稱為花了!有一天我突然想到《西湖柳》這首曲子,我回憶似的吟唱幾句,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總覺得這首曲子里帶著些什么!是什么呢?很熟悉的,帶著一種清雅的,美好快樂的回憶,是什么呢?連著唱了好幾天,我才想起來了。我那時喜歡這首曲子的時候,是去年快高考的冬天,那時,我們面對著高考的壓力,可是我卻依然忙里偷閑,學校里的臘梅花開了,不僅漂亮還沁人心脾,我愛梅花,更愛臘梅這濃郁而幽雅的香氣。那時下晚自習,我總是最后幾個走,漫步在寂靜的校園里,我愛把圍巾當成披帛披,我伸手摘了一支臘梅花,拿在手里賞玩它,哼唱著《西湖柳》這首曲子,一路唱回家,回家我把它插在瓶子中,一晚上,我的夢中都是臘梅香,那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袁F(xiàn)在吟唱這首曲子仍能吟唱出臘梅香。“百花洲”,“燕子樓”這兩個典故說的是張好好和關(guān)盼盼身為當時高官的愛妾,張好好曾在百花洲歌舞,關(guān)盼盼在張健封死后獨居此樓,此二人在夫婿未死前,過的很幸福,在夫婿死后就結(jié)局悲慘了,黛玉用這兩個人的遭遇來抒發(fā)自己前路未明,滿懷憂愁,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最終是成為寶二奶奶,還是到最后只是一個客居的表姑娘呢?她對寶玉有滿腹的心事,自然他們的婚姻不能由自己決定,而必須是大人決定。而賈母已經(jīng)八十歲了,黛玉的靠山也終究不保,自己身體又弱,而誰又能體察她的心事呢?她的命運是否也會像張、關(guān)二人一樣呢!
“一團團逐隊成球,飄泊亦如人命薄。”黛玉的心思是很敏感纖細的。她看到柳絮在空中飛舞就覺得它們漂泊沒有歸宿就像她或那些張、關(guān)二人一樣薄命。“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黛玉說柳花也知道憂愁,看它們變成柳絮時,不也是愁白了頭嗎?將個人感情賦予柳絮,給它們以人的感情,這宛然是林妹妹的化身了。“嘆今生誰舍誰收?”不僅是柳絮所發(fā)之問,亦是黛玉心中對歸宿在哪的發(fā)問?對自己坎坷命運的悲愁。“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柳絮的命運不由自己做主,而由春與東風做主。而黛玉寄居賈府,她的命運也不由自己做主,而由長輩做主!也可知道身為一個女子生活在古代是多么的不幸。自己對婚姻沒有自主權(quán),時代對女子的束縛使的她們必須依靠別人而活。
而寶釵卻與黛玉截然不同。寶釵說:“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輕薄無根無絆的東西,然依我的主意,偏要把他說好了,才不落套。”在寶釵的筆下,柳絮雖然處于弱勢,飄泊無根,但“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柳絮雖然此刻時運不濟,但是它一定會隨著流水逝去嗎?一定要落到塵土里去嗎?當然不是啦!“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寶釵筆下的柳絮即便卑微,處于弱勢,但它仍然不甘于卑微,不甘于平凡,即便處于弱勢,它也能尋求別人的幫助,借助風的力量飛上青天,笑看人間。無論如何,即便對寶釵有偏見的人看了這一闕詞,也不得不贊她胸中自有溝壑,樂觀闊達,人處于困境不要緊,重要的是要窮則思變,要努力逃離困境,而不是沉溺其中,任隨發(fā)展。人是具有自發(fā)性的,只要我們想,只要我們努力,就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即便可能達不到理想中的效果,但是絕對會比起先前的困境要好很多。
從黛、釵兩人所作之詞亦可以看出她們二人的性格不同,黛玉是消極的,是不思改變的,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了別人的手里;而寶釵則是積極向上的,她盡力避免讓自己遭遇悲催命運,即便在困境中也要努力逃脫困境,這種頑強的意志我現(xiàn)在更為贊賞。
愿落花飛去,夢中常見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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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pan>童露 一審:任君偉
二審:余端漾 終審:許少君
來源:杭州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