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提醒那些家庭條件比較好的同學們,一定不能放松警惕。因為現(xiàn)在是改革的年代,等你們四、五年后走上社會的時候,什么東西都可能變了。
我高一的一個同學,他家住在重慶市區(qū),母親是當?shù)仉娏Σ块T的副處級干部。他中考分很低,而且又不是江津本地人,家里花了一萬三才把他送進江津中學。我們那里把電力部門叫做“電老虎”,其實在任何地方,電力部門的地位都是很高的。
它是國家壟斷行業(yè),是國民經(jīng)濟的命脈,也跟家家戶戶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關(guān),電力部門的人出來都是很“牛”的,工資高而且非常穩(wěn)定,很多人削尖了腦袋想往里面鉆。他母親既然是電力部門的副處級干部,他的前途是可以保證的:不用怎么念書,將來隨便混個大專文憑出來直接進供電局就行了。
所以他從來不好好學習,是我們班上的搗蛋大王。他的足球踢的很好,是我們班主力前鋒。他為人很好,非常耿直,跟我很投緣,沒事經(jīng)常請我吃飯。我們幾個哥們周末出去玩PS打臺球之類的,錢一般都是他掏。后來高二文理分班,我們都選了文科,但我在十班他在一班,大家聯(lián)系就少了一些。
高考的時候,他分數(shù)實在太低,連專科線都沒有上。不過他仍舊靠家里花錢和托關(guān)系,進了重慶一個大專院校讀行政管理,看來確實是發(fā)展方向已定,三年之后出來直接做管理人員了。
大四的寒假回家,遇到了他。他的現(xiàn)狀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他在重慶開出租車。
他和另外兩個朋友合買了一輛二手車跑出租,三個人輪流開,扣去油錢、罰款、交給出租車公司的管理費等等,三個人一個月收入加起來還不到三千。我去了他住的地方,三個大男人居然合租了一個單間住在一起!他們的生活非常有趣:一個人在外面開出租,一個人睡覺,一個人上網(wǎng)玩“傳奇”,三人共用一個號24小時不下線。就這樣“三班倒”。
我簡直被這個場面震驚了。
后來我請他一塊出去吃飯,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上大二的時候,電力部門搞什么“領(lǐng)導干部年輕化”改革,頒布了一條硬性規(guī)定,凡是四十五歲以上的、又沒有大學本科以上學歷的處級以下的干部一律從從領(lǐng)導崗位上退下來,換成高學歷的年輕干部。
這種一刀切的“改革措施”往往失之死板,有很多弊端,但我們的改革有時候就是靠這種快刀斬亂麻的手段完成的。他母親正好四十五歲,被刷了下來,行政級別不變,工資還提了一級,但手里沒有實權(quán),說話辦事就不那么靈了。
等他畢業(yè)的時候,又碰上“電、網(wǎng)分家”,電力系統(tǒng)被分割成好幾大塊。新組建的電力公司搞“人事聘任制”改革,新招員工必須經(jīng)過筆試和面試兩道程序,不僅如此,還要“減員增效”,很多老員工也必須經(jīng)過考核才能重新上崗,不然就辭退。
他母親退下來后人際關(guān)系還在,面試的時候可以通通關(guān)系,但筆試這道關(guān)是死的,分數(shù)不夠誰也沒辦法。招的人少,參加考試的人多,以他的水平自然第一輪就被刷下去了。就這樣,沒有辦法,開起了出租車。
我又想起我的一個朋友。很適合拿她和我那個高中同學作對比,因為她的父親竟然也是電力部門的,這可真叫“無巧不成書”了。
我叫她小朱,很可愛的一個女生,我們曾經(jīng)一起到黃岡演講。我和她約好了十點在北大南門見,我九點五十就到了,正打算給她發(fā)短信,卻看見她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連忙問道:“你怎么來這么早?”她說:“哪里,我才剛等了五分鐘而已。你是師兄嘛,晚輩見長輩應該先到的。”說得我非常受用。
小朱小時候家庭情況很好。她父親參加了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立下了三等功。所以戰(zhàn)爭結(jié)束以后,雖然只有小學文憑,但仍然被分配到了電力部門,并很快擔任中層管理職務,工資很高。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下長大的小朱,在學習中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壓力。
她從小抱的思想就是:長大后進入電力公司自辦的大專,如果好的話可以進省城的供電局,即使再差也可以進父親所在的地級市電力公司,工資高、福利好、有保障。在這種心態(tài)下,她并未好好學習,成績一直在班上處于中等。
然而在初三那年,她的家庭情況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父親從領(lǐng)導崗位上下來了,不僅如此,家里還負了十幾萬的債務。她的母親就告訴她:“現(xiàn)在家里什么都沒有了,不能再象你小學升初中那樣直接把你送進市里最好的初中,即使你中考考進全市最差的高中最差的班,家里也拿不出一分錢來交寄讀費把你送進好學校。將來你長大了家里也沒辦法讓你進入電力公司了。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寒假和媽媽回外婆家的時候,小朱更加直接的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因為以前她媽媽在幾個兄弟姐妹中境遇最好,每次回家?guī)У臇|西都是最多最好的,她也覺得很有面子。但這一次,只帶了一些水果煙酒之類,成了全家?guī)У米钌俚摹?/div>
而且,她收到的壓歲錢比以前翻了好幾翻,親戚朋友們都故意給了很多壓歲錢。其間道理小朱也明白,實際上是變相的給她家里一些經(jīng)濟支持,大人之間不好直接送錢,就通過給孩子“壓歲錢”來實現(xiàn)。
雖然錢多了,小朱心里卻一點也不高興,剛過完年就急急的催著媽媽回家,而不像以前那樣纏著要在外婆家多玩幾天了。從此以后,她開始很認真的思考起自己的未來,用她自己的話說:“以前小學初中的時候,覺得學習是一種負擔,我應該有一種更加豐富的生活。所以學習只占了我三分之一的時間,而其它三分之二的時間則用來參加很多課外活動,以提高自己的綜合素質(zhì)。現(xiàn)在只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學習上,放在高考上,只有高考成功了,才能為家里排憂解難,有一個美好的未來。這才是最根本的。”
經(jīng)過一個學期的努力學習,她的成績有了一定提高,但仍然沒能考進當?shù)刈詈玫母咧?,不過也進了一所還算比較好的高中。整個高中三年,每次寒假回家,都能見到上門來討債的人,令她覺得十分難堪。她抱著只有高考成功才有出路的思想,拼命學習,不敢松懈,成績提高很快。
辛苦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在高考中,她以文科總分684分的成績被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金融實驗班錄取。這可以說是全中國最好的大學最好的院系最好的班,班上光是各省市高考狀元就有12個。在這里,她的未來有了保證,光華這個專業(yè)出去的本科畢業(yè)生基本工資幾乎都在5000以上,年薪十萬也并非難事。
不要說她家里情況的劇變,就算一切如常,這個結(jié)果也比她進入省城的供電局要好很多。在大學里,她也偶爾出去講講課、在公司做兼職、寫一點文章發(fā)表——這樣的機會對光華的學生來說是很容易的,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費用已經(jīng)不再向家里要了。
聽小朱講完自己的故事,我又把我那個高中同學的故事跟她講了一遍,然后說道:“你所經(jīng)歷的家庭劇變顯然是一種不幸,但是否能說這種不幸中也蘊涵著一種幸運。那就是,這個劇變是發(fā)生在你初中的時候、高考之前,你還有時間努力,通過高考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如果等到你高考之后再發(fā)生,那就一切都晚了。”
“是的,我想是這樣。”小朱想了一會兒答道。
如果我那個高中同學,電力部門的一系列人事制度改革跟小朱一樣發(fā)生在他初三的時候,不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會是怎樣??上В松鸁o法假設。
所以,希望那些家庭條件比較好的同學們,一定不能放松警惕。因為現(xiàn)在是改革的年代,等你們四、五年后走上社會的時候,什么東西都可能變了。從現(xiàn)在來看你的家庭背景可以保障你找到一個好工作,五年之后還能不能將是個疑問,一個很大的疑問。
在我們的社會中,通關(guān)系走后門的情況確實是普遍存在的,而且在有的地方還很嚴重。但我們?nèi)缛艨v向的比較,二十年前這種現(xiàn)象肯定比現(xiàn)在嚴重得多,那時候小學老師退休了都可以讓自己的子女頂替,工人的子女長大后也可以進本廠當工人。十年以后,這種慣例就行不通了,只有在一些國家壟斷的事業(yè)單位比如糧食系統(tǒng)、電力部門等還可以如法辦理。
但到了五年前,還要走這條路,普通員工就不可能了,就必須在這樣的部門里有一些權(quán)力,在一定的級別以上才能做到。而現(xiàn)在,進什么部門都要考核,各單位招聘人才都要“公開錄用”,雖然在某些具體環(huán)節(jié)上仍然有漏洞可鉆,但總的來說,這樣的漏洞隨著我們制度的完善是越來越小了。
五年之后將會怎樣呢?大家很可以根據(jù)前面二十年國家發(fā)展的趨勢自己想象一番,應該不難得出結(jié)論。“憑本事吃飯”必將越來越成為社會的主流,在這樣的變革年代,每一個人都應該有危機感,不要老想著依靠誰,唯一靠得住的只能是自己的真才實學。這還只是從世俗的層面講,我們不妨把層面再提高一點:未來社會更將是一個倡導個人奮斗、個性發(fā)展的社會,只有依靠自己的努力獲得成功的人才能真正得到社會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