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彘
長樂宮中,劉邦崩。五月,葬長陵。
“戚姬懷執(zhí)怨懟,數(shù)違教令,剃其發(fā),自今日起將其囚禁于永巷,套之鐵環(huán),系之鐵鏈,整日只得搗舂米。”
戚懿顫抖著三叩了首,接下呂后旨,噙著淚水,任由兩個侍衛(wèi)將她強行拽離了未央宮。在行刑時,從頭傳至腳的痛令她再次冒出了求死的想法,她多希望,當(dāng)初去給劉邦陪葬了。
她不是沒求過去陪葬,可呂雉不允,那個女人,就是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劉邦棄她而去,說好的護她一世長安,卻半道舍下了她一人。
淚水不斷地沖刷著她原本清麗的臉龐,一頭秀發(fā)被剃了個光。若有銅鏡在,她也一定不敢看鏡子中的自己。
土紅色粗布囚衣穿在身上,頂著光溜溜的腦袋,終日用一雙嫩手握著石杵不停地搗,直到稻谷外殼脫盡,搗成大米……
那纖細的如削蔥根的十指,沒幾日就長滿了繭子。曾長滿令人艷羨的青絲的地方,今朝卻被蚊蟲叮咬的紅腫不堪。
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要不是她的兒子還活著,她一定會咬舌自盡,給自己一個痛快……
“大漢皇帝詔曰:今朕久思良臣,特召趙相周昌即日啟程回宮,不得有違——”太監(jiān)尖聲宣讀著圣旨。
周昌前腳剛離開趙王府,又有一太監(jiān)到來,宣讀了另一條圣旨,其內(nèi)容是召趙王劉如意進宮。劉如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了啟程的馬車,他不知,這一去便是有去無回。
這兩道圣旨,都不是皇帝劉盈所想頒的,但他只是個傀儡,并奈何不得呂雉。
“弟弟!”劉盈特地親自去迎接劉如意的馬車來到都城,喜笑盈盈。
劉如意垂著眼斂,瞧不太清眸中喜悲,惶惶然跪地欲叩首,卻被劉盈攔下,親切扶起,說道:“此處無外人,弟弟又何須多禮!”
此后,劉盈為了保全他弟弟劉如意不被呂雉迫害,和他睡同一張床,吃飯也一起,形影不離?墒强v使如此保護,也終逃不過一疏——
“陛下,是否要叫醒趙王與您一同前往狩獵?”
劉盈看著塌上睡的正香的劉如意,搖了搖頭,心疼道:“臘月嚴寒,讓他多睡些時辰罷。待朕回來,予他肉吃便好。”
劉盈剛離開皇宮,呂雉安插在劉盈身邊的人便趕忙前去報信。呂雉聞訊,匆匆趕來,心道是這“良機”,怎可錯過?
于是,呂雉端著鴆酒進了長樂宮。
“別怪我,別怪我,怪就怪——你的生母是那戚夫人。”呂雉給熟睡的劉如意灌下鴆毒,瞧著他七竅都出了血,模樣甚是駭人,兀自喃喃道。
當(dāng)劉盈親自端著香噴噴的一碗肉回到長樂宮時,眼前的景象令他驚駭不已,手中端著的木質(zhì)托盤應(yīng)聲落地——他看見的是劉如意毒發(fā)身亡的尸首。
劉如意,再也吃不了他特意準備的上好佳肴了。
趙王薨,謚為隱王。
“子曾為王,今卻早夭!母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相伍!”永巷中的戚懿得知了她兒已死的消息,兀自垂淚,悲痛欲絕。
呂雉加派了許多的侍衛(wèi)嚴加看管她,為的是防她自我。她絕不能,就這么便宜了戚懿。
戚懿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兒子都死了,呂雉卻仍變本加厲地迫害她。女人的醋意啊……
這日,永巷。
呂雉從頭上取下一尖銳銀簪,遞給大宮女挽秋,吩咐道:“將那賤人的雙眼給哀家剜下!”
戚懿冷笑,笑聲凄涼入骨:“呵……呂雉!我確是個輸家,未料后宮人心隔肚皮,前朝一招錯滿盤輸,落得被你折磨成此般模樣,我認了?赡阋矎膩聿皇勤A家!你苦心孤詣、步步為營,卻從來不過是孤苦一人!”
呂雉冷眼瞧著戚懿,不發(fā)一語,挽秋則步步逼近,待兩個侍衛(wèi)已緊緊扼住戚懿,使她絲毫動彈不得時,便使簪入清麗眸中,旋上一圈,戚懿的眼珠子便掉落下來了。
血染銀簪,她痛得尖嚎了一聲,暈厥過去。
一雙清珠落,而做這一切的挽秋,眼都不眨一下,冷靜而沉著地拿瓷碗裝好了戚懿掉落下的眼睛。
“砍手足。”呂雉再次吩咐道,聲音里沒有絲毫溫度。
幾個侍衛(wèi)將戚懿的身子平放在青石階上,手起刀落,股下盡無,又聞一聲慘絕人寰地嚎叫,原來是戚懿被疼醒了過來。
她看著自己的血染遍了青階,那雙曾靈動翩翩的雙腿已不在,絕望到無以復(fù)加,用惡毒的詞咒罵著呂雉:“呂雉!你不得好死!若有來世,我定要你加倍償還!”
“這般模樣居然還在咒罵哀家,挽秋,喂啞藥!”呂雉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戚懿,吩咐道。
戚懿盡全力掙扎,卻不過是徒勞。那曾經(jīng)猶如天籟的聲音,如今是再聽不到了。
“戚懿啊戚懿,你可曾想過會有今天?是,先王最是寵你,黃泉之下仍想與你同在,可哀家偏不如他意!你想要求得一死,那哀家就偏不要你利索下了地府!”呂雉看著滿地的殷紅鮮血,近乎癲狂。
沒有什么可以令她收手的,她不會如劉邦意,一如劉邦從未如過她意,卻倒是處處如戚懿的意,生的孩子還喚作如意!
戚懿好想笑,可是笑不出一點聲響,連嗚嗚聲也發(fā)不出,喉嚨處似乎是鯁了什么東西一般,想吐又吐不出,難受萬分。
繼而遍布全身的痛楚,是砍掉雙手。逐漸迷蒙的意識,只有聽覺尚存……
當(dāng)戚懿的雙手被砍掉之后,呂雉吩咐將她丟到豬圈里去,再命人傳喚劉盈前來欣賞她的曠世之作。
劉盈依旨來了豬圈,呂雉并沒有告訴他豬圈里有什么,他自個兒看見那一坨蠕動的肉球,胃里一陣翻騰不安,問道:“母后,那蠕蠕亂動球狀怪物是何物?”
“那是戚懿,傾國傾城的戚夫人,F(xiàn)在啊,是‘人彘’,哀家為她命名的。”呂雉很平靜地答道,就像是在說一樁絲毫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
豬圈里的戚懿,聽到劉盈的形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何止是美貌早已不復(fù)存在,連身子都已不復(fù)存在了,存在的只是一個怪物罷了。
她不甘,好不甘……她恨,好恨,怨,好怨……
不甘自己的美貌毀于一旦,恨呂雉的蛇蝎心腸,怨劉邦撒手人寰,棄她而去,間接害她至此。
她太天真了,天真的以為只要安分守己,只要不得罪別人,自己就會相安無事……
她好后悔——為何要愛上劉邦……又為何要懼怕呂雉……
但,一切都晚了。
打認識劉邦,她戚懿就錯了。她以為劉邦真的會護她一世周全,真的能在這亂世護的了她。
入皇宮,她更是大錯特錯了,把劉邦當(dāng)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未曾籠絡(luò)人心,未曾建立自己的黨羽。
殊不知,除了劉邦,她誰也沒有,也無一人將她放在眼中。后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不為刀俎,便成了魚肉。
她誕下一子,也曾想讓自己的兒子當(dāng)上儲君,再登基為帝,則就算劉邦死,自己也能自保?墒……
悔之晚矣!無人支持,全靠劉邦寵愛,成得了什么事?什么狗屁“商山四皓”,她明知是呂雉故意設(shè)計,保劉盈太子位,卻因為怕呂雉,證據(jù)在手仍退讓了三分。
是她的懦弱害了她兒!
現(xiàn)如今,她清明雙目處只剩下血洞,婉轉(zhuǎn)歌兒再唱不出,手足皆斷再舞不得,死不遠矣。
若能重活,她定要報仇雪恨,自護自周全,籠絡(luò)人心,多聚朋黨,扶如意上位,斬呂雉于馬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若能重活,她不想再深愛劉邦,她要有個人來深愛她!為男人活,真是一件可笑又可悲的事。
但她絕不要成為第二個呂雉,無論如何都不要——她最恨兩面三刀,最恨菩薩面蛇蝎心。
呵,可是又如何有重活一說呢……
一頭豬拱向了她,想她一代婀娜美人,竟然是這種屈辱至極的死法。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以為,她就要與世長辭了。
也罷,無甚留戀,去便去也!
她闔上了雙目,迎接死亡的到來……
第二章 夢一場
戚懿驚懼萬分,捭目,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瞧瞧四周,依舊是在禪房中,松了口氣。
夢魘倏生,奇怪異常,驚悸異常。她這是,夢到了自己的一生么?
禪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hs進了來,沒幾步就“飄”到了戚懿身前,雙手合十,半捭著目,虔誠非凡,對她說道:
“女施主可是做了個夢?須知此生此世,正應(yīng)得此夢!阿彌陀佛,悲哉,悲哉!”
hs說罷,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戚懿霎時白了臉,忙欲攔住那hs,問一問破解之法,誰知那hs疾步如風(fēng),一瞬便沒了蹤影。
“hs,hs——”戚懿驚慌失措地下塌大喊道,卻無一人應(yīng)答。
戚懿赤著腳站在地上,無助與惶恐包圍著她,她被這兩種情緒弄的近乎癲狂。
“啊!不,不要……”戚懿大聲地吼道。
戚懿倏地坐起身,從夢中醒來。這夢中夢,似真亦幻,好生奇怪。
踉蹌下塌,她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破了的腳踝處傷口已然結(jié)疤,走起路來,有些生疼。
今年恰十歲,娘偏要帶她來這寺廟燒香祈福,誰知在半山腰時遭遇了滑坡,她只是摔破了腳踝,而她娘卻……
戚懿低垂下頭,悲傷涌上心間,往后的日子,她就只能同爹一起過了。
韶光易逝,轉(zhuǎn)眼戚懿便已及笈。
那場禪房異夢,那幾句hs的話,一直在她心中揮之不去。
她不要,無論如何也不要那個異夢成真。
這日深夜,上千精卒,排山倒海之勢,踏進戚家村。
戚懿被這嘈雜聲吵醒,借著昏暗的燭火低頭一瞧,頓覺愕然,周遭情景,似曾相識。
美目流轉(zhuǎn),柔柔青絲被一簪束起,極美。若是此生當(dāng)真如夢,她最終豈不是會被迫害成怪物,在豬圈里被……
正擔(dān)憂時,又應(yīng)了她夢,她爹戚順帶著一名陌生男子慌忙闖進她的屋子,焦急詢問:“女兒啊,他是漢王的部下,正被楚霸王的人追殺,我們可該如何救他一命?”
那陌生男子,竟正是劉邦——凌亂的頭發(fā),青絲夾雜幾縷白發(fā),顏貌似龍,破裂而舊的盔甲,歲月與戰(zhàn)亂未曾掩蓋他的英俊。此刻,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看,一如夢里那年初見。
初見夢中心上人,她的心“咯噔”一下,可因為做過怪夢,驚訝、沉悶、惆悵、喜悅、怨恨……這些情緒一下子冒了出來,她有些承受不住。
而且許多夢里的回憶也一下子涌上心頭,讓她不知所措。
那年劉邦歌她舞,桃花落了又開,戰(zhàn)火不斷抵不過情意綿長。
“女兒,還愣著干什么?你素來聰慧,快想想辦法!”戚順催促道。
他是瞧著這男子眉宇不凡,才想著救他一命,萬一過會兒追兵前來搜查,而這男子還未曾安放好,那可是會連累自己和女兒的啊……
戚懿慌忙從夢中緩了出來,指了指后園枯井,低聲說道:“爹,把他藏到枯井里去吧,然后把咱養(yǎng)的蜘蛛放在井口幾只,待其結(jié)網(wǎng),撒少些泥土掩蓋。”
戚順連忙拉著劉邦前去后園,劉邦頻頻回頭,有些依依不舍地仍瞧著她,她羞澀地低下頭去,一如夢中。
劉邦的身影出了她的視線之外,她的思緒才又回到自己身上。
之前那一切,全然如十歲時的那場夢中一般無二。
對,無絲毫之差,照如此下去,她真的要成為那個人彘么?她怎么也忘不了,那場夢的最后。
可人生若只如初見的話,她和劉邦會不會一直生活在這片戰(zhàn)亂中難得安寧之地,守一片世外桃源,過一生清閑自在。
可笑人生從不曾只若初見,更不曾一直若初見……
況且縱使人生如初見,劉邦也定不會予戚懿一生一世一雙人,在他眼里心里,天下才是他最想要的、最想守的。
不多時,官兵前來盤問,戚懿對答自如,一如那夢。
官兵走后,戚懿同爹爹戚順一起,清理了枯井蜘蛛剛結(jié)的網(wǎng),用繩子把劉邦拽了上來。
“在下乃是漢王劉邦,多有叨擾,二位救命之恩,日后必將報答。”劉邦拍了拍身上塵土,作揖頷首。
戚順聞言連忙回作揖禮,拉著戚懿跪地,恭敬說道:“不知竟是漢王親臨,招待欠周,怎敢圖報救命恩,還望不恕罪便好啊。”
劉邦謙和得很,扶起戚氏父女二人,道是“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報之”。戚順不再多言,前去準備好酒好菜,招待劉邦。
劉邦在那夢里與戚懿說的第一句話是:“姑娘聰敏過人,救我一命,若我有朝一日登基為帝,必將封你為夫人,護你一世長安。”
今朝,也是如此。
可今朝戚懿聽了,只覺心中絞痛和惶恐萬分。夢中的她輕信了劉邦說的什么“護她一世”,結(jié)果……
“漢王乃必成天子之人,周遭有神靈相護,就算戚懿不救,也會有另一個如戚懿般的人相救的。是故漢王不必如此感恩在懷。”戚懿垂頭說道,掩下眸中情緒。
好酒好菜片刻便端了上來,戚順自得知劉邦真實身份,想著女兒是有了歸屬了,竊喜不已,連忙吩咐戚懿:“懿兒,快快更衣,為漢王舞上一曲起興。”
戚懿本想拒絕,可身子卻不由自主了。她怎知,她一旦有絲毫與夢中不同,便能顛覆大漢呢?
娉婷好身段,翹袖折腰,袖出擊瑟筑,袖回腰自折。顰蹙間,劉邦看的是眼花繚亂,喜上心頭,不由得拍手叫好。
“哈哈!好,曼妙至極!悠哉正如意,這酒這菜,這興致之舞,無不如我心意!老伯伯,若有朝一日同你這女生了子,便喚如意!”劉邦將碗中酒一飲而盡,瞇著眼打量著戚懿說道。
戚順一聽,心中是大喜過望啊,雖然眼下劉邦之勢遠不如項羽,但是項羽甚不得民心啊。往后之勢難料,說不定她的女兒能有鳳命……
洗盞更酌,戚順識趣離開,給了劉邦和戚懿獨處空間。劉邦喝的酩酊大醉,撲到戚懿身上,就要給她更衣解帶。
戚懿看著夢中的心上人,俊顏誘人,可是心間痛大抵是不同夢的。他的愛并不單純,在亂世之中不但沒能護她周全,反倒間接害了她。
夢中本就未曾護得她,今世又怎么能托付于他?
“漢王——”戚懿嬌聲喚著,從劉邦懷里側(cè)出去,將他輕推、倒在塌上。
劉邦倒在塌上,昏昏沉沉睡下,揮舞著手,念叨著:“美人~美人……我一定會稱帝的,你一定會是我唯一夫人……”
戚懿見狀,有些心疼地看著劉邦,踟躕著不知該不該上前。
第三章 意外之人
他在她面前,總表現(xiàn)出一副癡迷的樣子來?伤睦锴宄,夢中的她就是為他癡情所騙。他早有發(fā)妻呂雉,她又怎可能會是他唯一夫人。
劉邦揮舞了一會兒,不動彈了,鼾聲如雷,睡熟了。戚懿終究沒有上前,也沒有解衣,靠著塌邊輕輕睡下了。
黑夜如水,葳蕤生光。
她輕翻數(shù)次,輾轉(zhuǎn)難眠,索性起身離開了屋子,到了園中去。
這園子里,盡是些花草,那夢里,她沒有出來,故而沒在這晚聞見這花園的味道,是那樣的香氣撲鼻,浸人心脾。
正沉迷花香,思緒萬千之際,卻聞“嗖”的一聲,一只箭直直地朝她飛來,似欲將她置之死地。
是誰要害她!靜思之,那夢中何曾有如此一箭?!難道是她擅自改變,不依夢里獻身給劉邦,才釀此惡果?她心下一驚,卻躲閃不及。
千鈞一發(fā),身后有一雙手將她拽蹲下身來,救了她一命。
那只箭飛速從她頭上掠過,伴著疾風(fēng),攜著散葉,最終歸宿在園墻上。
戚懿站起,轉(zhuǎn)過身去,頷首道了句“多謝”。
曠曠花園里,聞得書生般儒雅好聽的男聲:“全然不必。倒是叫姑娘受驚了。”
戚懿抬頭,恍惚瞧著這好聽的聲音的擁有者,竟然是個將軍模樣的人。如此判斷,是因為他的鐵甲錚錚,而且,還挎著重兵器。
月圓而明亮,戚懿瞧見那人劍眉星目的,凌冽威嚴氣勢,是全與儒雅聲音不符的,況且那人似乎微微勾唇笑了一下,容顏更甚攝人心魂,比劉邦瞧上去年輕得多。
“那箭翎,本身是沖著我來的嗎?”戚懿問道。
那人細細看著面前的人兒,彎彎柳葉眉,明眸皓齒,確是個難得標(biāo)致的美人兒,心里頭某些地方在蠢蠢欲動。
一見鐘情,鐘的就是容顏。不過,如今還沒到鐘情的地步。
“并非。那本是沖著漢王劉邦來的。想必他正在你屋中酣睡罷。”那人答道。
戚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復(fù)又問道:“那敢問將軍何許人也?”
“彭越。”那人未曾斟酌考慮,直接答道。斟酌再三,那不是他的性格,爽朗直率才是。
“小女子戚姓單名懿字,再謝將軍救命之恩。”戚懿半蹲,雙手疊起置于膝蓋處,行禮拜謝。
彭越連忙扶起戚懿,撇嘴說道:“都講了不必謝了,還謝個勞什子?彭越還有要事,便先行一步了。”
戚懿看著彭越離去的背影,有些茫然——前世沒這出呀!
苦思無果,她只好回了屋子,躺在塌邊小憩。
是日午時,戚家又來了個不速之客。
“快快!老農(nóng)!可有藏身之地?待來人走了再與你解釋!”聲音依舊好聽的緊,不過這回帶著些急促。
戚順來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拽著來人又準備去后園枯井。
“不可,”戚懿從里屋走出來,瞧見彭越,心跳竟無端地快了些許,“爹將他藏米缸里吧,但別舀米出來。”
戚順照做,保得彭越也相安無事。半缸子米,彭越一進,恰好一缸了,巧能沒過頭頂,白亮亮的泛黃。
待追兵四處搜查無果,去了下一戶人家搜查,彭越便從米缸中爬出,道謝了戚順,欲求見漢王劉邦。戚順領(lǐng)著他去了漢王劉邦處,與劉邦私議了一番,便要與劉邦一同離去。
劉邦十分不舍地看著戚懿,無奈地上前,緊握住戚懿的手,深情凝望,依依不舍,有所顧慮地欲言又止。
彭越卻沒有顧忌,在一旁興奮地說道:“昨夜彭越救了姑娘,今日姑娘救了彭越,倒真是有緣的緊,咱們?nèi)绱擞芯,必可再會!再會時還望姑娘賞臉陪彭越喝上幾盅。”
劉邦咬了下嘴唇,有些不悅,心道是這彭將軍不怎會講話,明明是他的夫人,怎么就與你有緣了?還敢求他夫人陪酒,真是……但劉邦面上不表,仍舊笑逐顏開,畢竟彭越還有大用。
戚懿送走了二人,方才細細回憶起那夢來。
夢里她沒遇到過彭越這人,也從未有耳聞。初見劉邦的夜里就失了貞,與劉邦行了那夫妻事。而且劉邦在戚家村住了兩個月又余,怎么這回一天就走了……
若說提前離開,那與楚霸王項羽決戰(zhàn)的時間是不是也會提前?還是……
“爹,昨晚漢王吩咐了,讓我助他一臂之力,勞煩爹爹去購些紙筆和一只信鴿來。”戚懿眼珠子一轉(zhuǎn),倏生一計。
戚順照辦,畢竟是漢王吩咐的,他不辦豈不是……他就盼著女兒爭氣,自己還能有機會看到她好命、享受榮華富貴的那天。
戚懿將前世所知悉的劉邦項羽之戰(zhàn)的詳細事寫在紙上,綁在白鴿腿上,想要讓鴿子傳信去垓下。
她抱著鴿子走出村子,準備放飛時,突然想到這樣的后果會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