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冰涼的池水漫過頭頂,一切光暗隔絕于外。池底腥澀的淤泥迸濺開來,灌入口鼻。青蓮的細(xì)枝從臉頰劃過,帶來一陣細(xì)微的刺痛。
最終一切聲響歸于寂靜時,唐枝的耳邊傳來一個悠遠(yuǎn)的聲音:“世人謗你、欺你、辱你、笑你、輕你、賤你、惡你、騙你,如何處治乎?”
一個孤傲的聲音回答:“打死!”
“癡兒!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過了良久,那個猶如切金斷玉的聲音緩和下來:“是,父親。”
“。”唐枝從噩夢中驚醒,后背都被冷涔涔的汗水浸透。微弱的曦光穿越帳幔透進來,映出一片昏色。唐枝撫著胸口,怦怦急跳的心逐漸平復(fù)下來,原來是個夢。
身邊的男子咕噥一聲,翻了個身,繼續(xù)沉沉地睡去。借著曦光,能夠看到他微微擰起的眉頭,顯然剛才的動靜擾了他的美夢。假如夢中的事成真,程遠(yuǎn)之會為她報仇嗎?
才怪!唐枝很快得出答案,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世人謗你、欺你、辱你……”耳邊又響起父親教過的話,一遍又一遍。當(dāng)時她不屑一顧,認(rèn)為作死的人都該一棍打死?墒沁^了許多年,原先暴烈的少女也變成了溫婉端莊的少婦。
打理過家務(wù),唐枝躺在廊下的貴妃椅上,翻看家中的賬簿。最近家中賬務(wù)出入有差,想到不甚安分的西廂,唐枝慵懶地把吹亂的鬢發(fā)掖在耳后。這時,秋翎面帶驚慌地小跑過來,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夫人,奴婢懇請夫人準(zhǔn)許奴婢回家兩日。”
唐枝合上賬簿,坐起身來:“你說什么?”
秋翎的眼眶微紅,抬起臉懇求地道:“奴婢的哥哥被人打斷了腿,奴婢想回家照顧他幾日,請夫人準(zhǔn)許。”
說著,磕了個頭。
唐枝沉默了一會兒,才對她揮了揮手:“你去吧。”
秋翎是唐家的家生子,從六歲就跟在唐枝身邊,向來本分老實。于情于理,唐枝都沒法駁了她。秋翎哽咽著,磕了個頭,起身匆匆地走了。唐枝躺回貴妃椅上,院子里的梧桐樹上知了叫個不停,聒噪得心中厭煩。
秋翎請假,在昨晚的夢中出現(xiàn)過,連說辭都一模一樣。
晌午時分,程遠(yuǎn)之派人來傳話:“中午跟孫大爺喝酒,不回來了。”
第二樁發(fā)生在夢里的事也成真了。唐枝搖著團扇,不動聲色地翻看著賬簿。直到中午,廚房里送來午飯。滿桌紅艷艷的顏色,一道火紅的麻辣蝦子擺在桌子中央,散發(fā)著誘人的嗆香。唐枝瞇了瞇眼,面上浮現(xiàn)一絲冷厲。
“夫人,瓊姨娘院里的如月來了。”吃過午飯,唐枝正要小憩,忽然聽到外頭的秋云說道。
秋云是唐枝房里的另一個大丫頭,與秋翎不同,是兩年前從外頭買來的。
門簾被打開,一個圓臉盤的丫鬟走進來,身著銀白色的裙子,福了福身:“夫人,我們姨娘新學(xué)會了一樣糕點,想請您過去嘗一嘗。”
唐枝沒有拒絕:“好。”
唐枝想看一看,夢中的場景到底會不會成真?
瓊姨娘在花園里擺了茶點,遠(yuǎn)遠(yuǎn)見到唐枝走來,連忙站起身迎上前:“夫人。”
“嗯。”唐枝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不經(jīng)意地打量著她的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做了什么好吃的,特意叫我來?”
瓊姨娘生著一張嫵媚的面孔,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婉轉(zhuǎn)靈動。親熱地攙住唐枝的手臂,仿佛貼心的小丫鬟,指著桌上的糕點道:“聽說池子里的荷花也能做成糕點,妾就試了一試。剛剛做了一小碟,味道不錯,便請夫人嘗一嘗。”
平日里的瓊姨娘可不是這樣,見到唐枝便仿佛老鼠見了貓似的,一副怯生生的模樣。程遠(yuǎn)之總以為唐枝背地里欺侮她,沒少給唐枝臉色看。
今日突然變得伶俐貼心,倒叫唐枝有些來興:“那我便嘗嘗看。”
石桌不遠(yuǎn)處便是荷花池,碧綠的荷葉上托著一朵朵粉白的荷花,被夏風(fēng)吹得搖搖蕩蕩,說不出的愜意。然而唐枝心中卻警惕起來,夢里頭便是葬在這一片荷花池子里。
瓊姨娘與如月交換了一個眼色,殷切地道:“夫人晌午吃的什么飯菜?若是膩味,妾讓如月沏一壺好茶來,降降火氣。”
“那感情好,我們夫人嗜辣,中午廚房里又上了一桌子辣味。尤其那盤子麻辣蝦子,紅通通的顏色我都不敢看。”秋云笑著說道。
瓊姨娘頓時說道:“夫人真是的,這樣熱的天兒,怎能吃如此上火的食物呢?廚房里的人真該教訓(xùn)教訓(xùn)了。如月,快去沏一壺菊花茶來。”
唐枝瞥了秋云一眼:“廚房里的人是該教訓(xùn)教訓(xùn)了。”
秋云心中一跳,隨即定了定神,攤開手帕包了一塊荷花糕遞到唐枝面前:“這糕點聞著極香呢,夫人嘗一塊?”
唐枝不動,不說嘗也不說不嘗。
“咯咯,夫人莫不是怕妾撒謊,拿不好吃的東西糊弄夫人?”瓊姨娘心知肚明,面上卻笑得毫無城府。學(xué)著秋云的樣子,用手帕包了一塊荷花糕,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妾不敢作弄夫人,這荷花糕真是我嘗著極好才敢拿出來的。”
唐枝抬起頭,只見秋云隱隱激動的眼神,忽然輕輕一笑:“別光說著好。我瞧著池子里頭的荷花開得也好,不如摘幾朵來,一邊吃著荷花糕,一邊賞荷花如何?”
瓊姨娘微微一怔,隨即裝作高興地樣子:“不愧是夫人,就是比我們這些人有學(xué)問。如月,還不快去摘兩朵荷花來?”
“秋云也去。”
兩個丫鬟一前一后往荷花池子邊上去了。瓊姨娘拈著蘭花指,點著兩人的背影道:“夫人就是會調(diào)教人,秋云可比我家如月可人多了。”
唐枝趁她沒回過頭,從碟子里取了兩塊荷花糕,飛快塞進袖子里:“可人?再可人有什么用?不過是個丫鬟而已。就算得了大爺?shù)南矚g,也不過是個妾罷了。”
瓊姨娘面色微變,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指捏緊衣衫,竟有些微微顫抖。"
第2章
" 不多時,秋云與如月掐花回來。粉嫩的花瓣上滾動著清透的水珠,端的是清麗嬌艷。秋云的手里捧著一只未長成的蓮蓬,眉開眼笑地跑過來:“夫人,您瞧,奴婢摘了一只——!”突然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如月從后面趕過來,扶起她道:“秋云,你沒事吧?”
秋云哭喪著臉道:“似乎腳崴了。”
“呀,那快回去歇著。如月,你扶秋云回去。”瓊姨娘急忙站起身,關(guān)切地說道。說完才仿佛反應(yīng)過來,露出怯生生的模樣,打量著唐枝的表情:“妾自作主張,望夫人莫怪。”
倘若怪她,少不得落個不體恤下人的名聲。若是就這么不吭聲,卻仿佛唐枝對自己的丫頭還不如一個姨娘關(guān)心。
真真膈應(yīng)。
如月把荷花跟蓮蓬放到石桌上,便扶著秋云回去了。唐枝面色淡淡,也跟著起身:“我跟去瞧瞧。”
瓊姨娘連忙攔道:“夫人還沒有嘗一嘗荷花糕呢?今日天氣正好,咱們一邊喝茶一邊乘涼,多么愜意?秋云不過是個丫鬟,哪里值得夫人去瞧?”
不過是個丫鬟罷了?方才時她表現(xiàn)得可不是這樣,著急忙慌,仿佛崴腳的人跟她娘似的。唐枝微微勾唇:“我剛剛吃了兩塊,味道不錯,你有心了。”
瓊姨娘低頭一看,碟子里果然少了兩塊,不禁疑道:“夫人何時吃的,妾竟然沒瞧見?”
若是沒吃,自然不能走。若是吃了,就更不能走了。瓊姨娘使出水磨工夫,纏著唐枝留下來。唐枝經(jīng)此試探,更加確信荷花糕里有所不妥。耐著性子與她纏磨一會兒,忽然胳膊杵在桌上,扶著額頭道:“坐了這一會兒,竟然困了。”
困了就對了!瓊姨娘大喜,連忙站起來扶她道:“都是妾的不是,攪了夫人的午睡。池邊荷花開得正好,咱們到池邊走一走,被風(fēng)吹著醒醒神?”
“好。”
唐枝讓瓊姨娘扶著,往荷花池子邊上走去。瓊姨娘微微抬眼,只見唐枝眼眸微合,腳下步伐虛浮,不勝困頓的模樣,忍不住竊喜。引著唐枝在池子邊上走著,口中關(guān)切地道:“這池子邊上有些滑,咱們慢慢走,省得跌跤。”
唐枝半合眼眸,大半個身子都倚在瓊姨娘身上。瓊姨娘心下暗喜,左右一望,只見四下無人,慢慢松開對唐枝的扶持。
“夫人?夫人?”瓊姨娘輕輕地喚道,只見唐枝仿佛困極,隨時都會倒下一般,眼中露出一抹刻毒的笑,雙手一伸,就要把唐枝推進池子里頭!
就在這時,唐枝猛地睜開眼,長腿一抬,蹬在她的腰上!
“!”瓊姨娘尖叫一聲,淬不及防地跌進池子里,冰涼腥澀的池水灌入口中,連連喝了好幾大口。瓊姨娘自從有記憶以來,從來沒嘗過這樣難喝的味道,一面尖叫,一面掐著脖子嘔吐起來。撲騰之下,離池邊越來越遠(yuǎn),才想起來呼救:“救命!救命!”
唐枝攏著袖口站在池邊,望著浮沉的纖弱身影,淡淡地微笑:“你喊啊,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眼眸晶亮,哪里還有一絲困頓?
瓊姨娘頓時明白過來,唐枝是裝的,她的計策失敗了!帶刺的花莖從臉上割過,傳來陣陣刺痛,倘若失去這張臉,還有什么被程遠(yuǎn)之寵愛的資本?瓊姨娘又驚又怕,伸長雙手慌張地喊道:“夫人救我!”
“救你?你自己爬上來吧!”唐枝紅唇輕張,聲音猶如金珠落入瓷盤中。甩袖轉(zhuǎn)身,輕飄飄地拋下一句:“再讓我知道你心懷不軌——”
秋云脫掉鞋子,盤腿坐在床上,手指捏緊絲帕,不時往窗子外頭望去?粗o張的模樣,如月的眼中閃過不屑,嘴上卻安慰道:“你緊張什么?你崴了腳,還是快快休息吧。等晚上爺回來,有你小蹄子消受的。”
說著,掩著嘴輕笑起來。誰知秋云如見了鬼似的,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后面。如月好奇回過頭,一看之下,頓時軟了腿腳:“夫,夫人!”
唐枝面含輕笑:“說呀,繼續(xù)說下去。”
如月“噗通”一聲跪下,臉色煞白:“夫人,如月不是那個意思!如月是說,是說秋云沒有照顧好夫人,等晚上爺回來定要教訓(xùn)她!”
秋云也傻傻地從床上走下來,跪在如月后面:“夫,夫人。”
崴了腳的人還能走路嗎?如月恨不得掐死她,強撐起笑容道:“既然夫人回來了,奴婢便不在這里礙夫人的眼,奴婢這便回去伺候瓊姨娘。”
唐枝沒有攔她,等她走后,緩緩站在秋云面前:“你可知錯?”
秋云滿臉懵懂:“夫人,奴婢錯在何處?”
唐枝瞇了瞇眼,俯身撥下她耳垂上的瑪瑙耳墜,托在手心里掂了掂。秋云心中一突,仍然心存僥幸,強笑道:“這是,這是奴婢的哥哥,不,干哥哥送給奴婢的。”
兩年前唐枝買下秋云的時候,秋云就已經(jīng)沒有任何親人了。而憑著她的月例,還買不起如此精致的飾物。唐枝把耳墜丟在地上,高聲道:“來人!”
很快進來兩個健碩的婦人,分別是陳媽媽和徐媽媽:“夫人有何吩咐?”
唐枝冷冷地瞥了秋云一眼:“把她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秋云頓時傻眼,急急道:“夫人?夫人為何打奴婢?”
唐枝面容冷沉,不發(fā)一語。陳媽媽和徐媽媽不敢求情,一左一右走到秋云兩邊把她叉了出去。很快,板子落在皮肉上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秋云的痛呼聲:“夫人,饒命。”
唐枝說一不二,滿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打板子的人不敢松懈,一下比一下打得瓷實。第一板子剛下去,秋云便忍不住痛叫起來:“夫人,奴婢知錯了!”
“夫人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一時間,院子里滿是秋云的鬼哭狼叫。
唐枝命人搬了椅子坐在廊下,右手托頰,輕合眼眸。眾人噤若寒蟬,縮起肩頭,大氣不敢出。很快二十板子打完,秋云早就沒了聲氣兒,臀部和大腿上滲出斑斑血跡,被陳媽媽和徐媽媽猶如拖破布似的拖回屋里。
“找人伢來,把這個背主的東西領(lǐng)走。”唐枝緩緩坐起身,目光掃過眾人,半是命令半是解釋,“都散了吧。”
被主人家打得半死后趕出去的奴婢,還能有什么好前景?一時間院子里寂靜得針落可聞,等到唐枝進屋后,眾人紛紛散去,一個侍弄花草的下人小聲道:“夫人好狠的心腸。”"
第3章
" “你糊涂了,夫人賞罰分明,是秋云咎由自取。”旁邊負(fù)責(zé)掃灑的人捅了捅他。
侍弄花草的人反駁道:“秋云是夫人身邊的人,夫人居然一點情面也不看,不是狠心是什么?”
“就因為她是夫人身邊的人,沒打死她已經(jīng)算好的了!”
越親近的人,傷人越深。因為無從防備,命脈都被對方掌握在手中。唐枝回屋坐下,從袖子里掏出用手帕包起來的兩塊荷花糕。長相一模一樣,聞起來味道也幾乎差不多。但是其中有一塊,是放了蒙汗藥的。
程遠(yuǎn)之出門,滿桌辣菜,味蕾辨不出荷花糕中的異味,貼身丫鬟一個不在,一個崴腳,昏昏沉沉地走到荷花池邊——死也是白死!
唐枝的背后冒出冷汗,若非昨晚夢中預(yù)見,她此刻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倒了一杯冷水,狠狠灌入口中,低頭沉思片刻,轉(zhuǎn)身走進書房。
“叫阿誠來見我!”
過了不多時,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廝跑進來,皮膚黝黑,牙齒亮白,笑吟吟地道:“夫人叫我何事?”
唐枝把一只信封遞過去:“去玉橋縣,把這封信交到老爺手里。就說——”
片刻后,阿誠聽罷,愕然地問:“夫人,這樣合適嗎?”
唐枝揮手:“再合適不過?烊タ旎兀”
傍晚時分,程遠(yuǎn)之披著靄靄暮色,怒氣沖沖地來到唐枝面前,指著唐枝質(zhì)問道:“你為何把瓊兒推到水里?”
一股熏人的酒氣順著晚風(fēng)吹到面前,唐枝皺起眉頭,瞥見程遠(yuǎn)之華麗的衣衫上沾著許多胭脂印,嘴角彎起淡淡的譏嘲:“她跟你說我推她了?”
程遠(yuǎn)之頓了頓,隨后怒道:“當(dāng)然是你,難道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唐枝緩緩搖著繪有仕女游園圖案的團扇,慢悠悠地道:“她沒說是我推的,你做什么賴我?”
程遠(yuǎn)之走上臺階,與唐枝站在同樣的高度,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才找回一絲底氣:“她落了水,你為何不撈她?”
唐枝瞥他一眼:“那池子里的水不過腰深,她自己爬上來就是了,何必要人撈?”
“到你的腰,卻到瓊兒的脖子了!”程遠(yuǎn)之怒氣沖天地道。
唐枝“撲哧”一笑,眸光流轉(zhuǎn),用團扇掩住嘴道:“她長得矮也怪別人嗎?”
這卻是冤枉。不是瓊姨娘長得矮,而是唐枝長得太高。遍尋整個京城里頭,也找不出幾個這樣高挑的個頭。程遠(yuǎn)之在男子中也算得上身材修長,可是站在唐枝面前,也才將將高出一個額頭而已。又羞又怒地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唐枝目光一轉(zhuǎn),卻不理他,朝院子外頭道:“進來!”
不知何時,墻外露出來一角白衫,聽到唐枝的話,匆匆縮回去。片刻后,瓊姨娘怯怯地從門外走進來,走到臺階下,柔弱地屈身道:“妾見過夫人。”
唐枝微挑眉頭:“是你跟大爺說,我把你推下水的?”
“沒,沒有。是妾不小心掉下去的。”瓊姨娘連忙搖頭。
唐枝瞥向程遠(yuǎn)之:“你聽到了?”
“你如此兇惡,瓊兒哪敢說實話?”程遠(yuǎn)之大步走下臺階,把瓊姨娘攬進懷里:“瓊兒莫怕,有為夫在,她不敢對你怎樣。”
瓊姨娘連忙搖頭:“沒有,夫人沒有推我,都是妾自己不小心,腳滑跌進去的。”
唐枝輕搖團扇,冷眼旁觀。瓊姨娘說出來才好,讓程遠(yuǎn)之猜一猜,他心愛的小妾拿撒了蒙汗藥的荷花糕招待主母,是何居心?
“都是我沒有說清楚,害得爺誤會了夫人,妾給夫人賠罪,請夫人原諒。”瓊姨娘屈膝福身,眼淚汪汪地道。
從荷花池里爬出來后,瓊姨娘仔細(xì)思量,碟子里少去的兩塊荷花糕應(yīng)該是被唐枝收起來了。便讓如月在門口攔住程遠(yuǎn)之,先發(fā)動人。瓊姨娘相信,就算唐枝拋出兩塊荷花糕,程遠(yuǎn)之也不會懷疑自己。相反,程遠(yuǎn)之只會懷疑唐枝陷害自己。
因為程遠(yuǎn)之太討厭唐枝了。
“瓊兒,你不必討好這個虛偽的妒婦。你越是小意奉承,她越要踩你的臉!”程遠(yuǎn)之譏諷地看向唐枝,“昨日你好心勸我到她房里睡,今日她就推你下水,如此心胸狹窄,簡直令人發(fā)指!”
說罷,摟著瓊姨娘的肩膀,揚長而去。
唐枝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院子外頭,唇邊露出一抹譏諷。良久,緩緩輕吐:“多謝。”
多謝你把這匹種馬牽走,不來惡心我。
嫁給程遠(yuǎn)之這種風(fēng)流自大的男人,是唐枝畢生的恥辱。但這恥辱是可以抹去的,就像沾附在肌膚上的塵污,只消來一場大雨,便消失無蹤。
廂房里頭,秋翎坐在秋云的床頭,怒其不爭地道:“你怎么就被豬油蒙了心?那瓊姨娘是好相與的?你竟然聽信了她的話,你叫我怎么說你才好!”
秋云趴在床褥上,揚起因為疼痛而蒼白的臉,眼中滿是怨憤:“夫人容得那么多小妾,為何容不下我?若她早早把我給了大爺,我就幫她對付瓊姨娘去了!”
“你——”秋翎的眼中閃過失望,“你跟著夫人三年,夫人是什么心思你不曉得?跟著大爺有什么好?家里這些小妾,還要在外頭花天酒地,哪有當(dāng)丫鬟來得快活?”
“當(dāng)丫鬟要伺候人,當(dāng)姨娘就有丫鬟伺候!”秋云不甘心地道。
秋翎默然片刻,而后道:“你好自為之吧。”
接到哥哥被人打斷腿的信兒,秋翎匆匆回到家,卻看見活蹦亂跳的哥哥。原以為只是尋常的傳錯話,誰知回來后卻聽說秋云被打,瓊姨娘落水。秋翎心中隱隱覺得不對,三件事都趕在一起,太巧了!
“夫人,秋翎回來了。”
夕陽下,唐枝穿著寬松透氣的輕薄紗衣,彎腰修剪窗臺下面生長茂盛的牡丹花枝。幾縷碎發(fā)散落下來,被晚風(fēng)吹拂在美艷的頰上,漫聲問道:“你哥哥的腿沒事?”
“沒事,是先頭傳話的人弄錯了。”秋翎半抬起眼,打量著唐枝的神色。
次日一早。
吃過早飯后,唐枝接過秋翎遞過來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嘴凈手,對外面抬了抬下巴:“叫她們進來。”
一行貌美嬌艷的年輕女子魚貫而入,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成兩列,齊齊福身:“給夫人請安。”
左邊兩個,右邊三個,唐枝掃了一眼,擰起眉頭:“怎么少了一個?”
唐枝有個怪癖,那就是不能看見不整齊的東西。故而不論何時,程遠(yuǎn)之的小妾永遠(yuǎn)是雙數(shù)。稍加打量,便知是少了誰:“瓊姨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