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教授嚴鋒寫的“不必讀”書單引發(fā)爭議。關于“不必讀的書”,教育家朱光潛先生的《給青年的十二封信》中,有一些很有啟發(fā)的觀點。
你要知道讀書好比探險,也不能全靠別人指導,自己也須費些工夫去搜求。
復旦教授的“不必讀”書單火了:人生有涯,書是讀不盡的,讀盡也無用
書是讀不盡的,就讀盡也是無用,許多書都沒有一讀的價值。多讀一本沒有價值的書,便喪失可讀一本有價值的書的時間和精力;所以須慎加選擇。
你自己自然不會選擇,須就教于批評家和專門學者。我不能告訴你必讀的書,我能告訴你不必讀的書。
許多人曾抱定宗旨不讀現代出版的新書。因為許多流行的新書只是迎合一時社會心理,實在毫無價值,經過時代淘汰而巍然獨存的書才有永久性,才值得讀一遍兩遍以至于無數遍。
我不敢勸你完全不讀新書,我卻希望你特別注意這一點,因為現代青年頗有非新書不讀的風氣。別的事都可以學時髦,惟有讀書做學問不能學時髦。
我所指不必讀的書,不是新書,是談書的書,是值不得讀第二遍的書,走進一個圖書館,你盡管看見千卷萬卷的紙本子,其中真正能夠稱為“書”的恐怕還難上十卷百卷。
你應該讀的只是這十卷百卷的書。在這些書中間你不但可以得到較真確的知識,而且可以于無形中吸收大學者治學的精神和方法。這些書才能撼動你的心靈,激動你的思考。
其它像《文學大綱》《科學大綱》以及雜志報章上的書評,實在都不能供你受用。你與其讀千卷萬卷的詩集,不如讀一部《國風》或《古詩十九首》,你與其讀千卷萬卷談希臘哲學的書籍,不如讀一部柏拉圖的《理想國》。
你也許要問我究竟應該讀些什么書呢?這個問題可是不易回答。你大約還記得北京《京報副刊》曾征求“青年必讀十種”,結果有些人所舉的十種盡是幾何代數,有些人所舉的十種盡是《史記》《漢書》。
這在旁人看起來似近于滑稽,而應征的人卻各抱有一番大道理。本來這種征求的本意,求以一個人的標準做一切人的標準,好像我只歡喜吃面,你就不能吃米,完全是一種錯誤見解。
各人的天資、興趣、環(huán)境、職業(yè)不同,你怎么能定出萬應靈丹似的十種書,供天下無數青年讀之都感覺同樣趣味,發(fā)生同樣效力?
我特地去調查了幾個英國公共圖書館。他們的青年讀品部最流行的書可以分為四類:
1. 冒險小說和游記2. 神話和寓言3. 生物故事4. 名人傳記和愛國小說
其中代表的書籍是凡爾納的《八十日環(huán)游世界記》《海底二萬里》,笛福的《魯濱遜飄流記》,大仲馬的《三劍俠》,霍桑的《奇書》《丹谷閑話》,金斯萊的《希臘英雄傳》之類。
這些書在外國雖然流行,給中國青年讀,卻不甚相宜。中國學生們大半是少年老成,在中學時代就歡喜煞有介事的談一點學理。他們――包括你和我自然都在內――不僅歡喜談談文學,還要研究社會問題,甚至于哲學問題。
這既是一種自然傾向,也就不能漠視,我個人的見解也不妨提起和你商量商量。十五六歲以后的教育宜重發(fā)達理解,十五六歲以前的教育宜重發(fā)達想象。所以初中的學生們宜多讀想象的文字,高中的學生才應該讀含有學理的文字。
談到這里,我還沒有答復應讀何種書的問題。老實說,我沒有能力答復,我自己便沒曾讀過幾本“青年必讀書”,老早就讀些壯年必讀書。
比方中國書里,我最歡喜《國風》《莊子》《楚辭》《史記》《古詩源》《文選》中的《書箋》《世說新語》《陶淵明集》《李太白集》《花間集》《張惠言詞選》《紅樓夢》等等。
在外國書里,我最歡喜濟慈、雪萊、柯勒律治、布朗寧諸人的詩集,索?死账沟钠弑瘎,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李爾王》《奧瑟羅》,歌德的《浮士德》,易卜生的戲劇集,屠格涅夫的《處女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莫泊桑的小說集等等。
如果我應北京《京報副刊》的征求,也許都把這古董洋貨捧上,湊成“青年必讀書十種”。但是我知道這是荒謬絕倫。所以我現在不敢答復你應讀何書的問題。你應該請教你所知的專門學者,請他們各就自己所學范圍以內指定三兩種青年可讀的書。
你如果請一個人替你面面俱到的設想,比方他是學文學的人,他也許明知青年必讀書應含有社會問題科學常識等等,而自己又沒甚把握,姑且就他所知的一兩種拉來湊數,你就像問道于盲了。
同時,你要知道讀書好比探險,也不能全靠別人指導,自己也須費些工夫去搜求。我從來沒有聽見有人按照別人替他定的“青年必讀書十種”,或“世界名著百種”讀下去,便成就一個學者。別人只能介紹,抉擇還要靠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