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12.1了,今天中午以前單位的領(lǐng)導(dǎo)來問我要不要參加今年的防艾活動,我拒絕了。因為有段記憶讓我真的很想遠(yuǎn)遠(yuǎn)的逃離這項工作。
2009年,我第一次接觸到同性間的“性工作者”,那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群體,他們當(dāng)中有些是天生的,有些單純?yōu)榱隋X。平常他們的生活沒什么特別,他們中的一部分甚至有女友和老婆。不過言談舉止中,還是能感覺到一些不同。那些男孩子年紀(jì)大概都在20上下,會學(xué)著小姑娘一樣去涂指甲油,買非常緊身的牛仔褲。他們說這是“工作”需要,因為有些客人就喜歡這樣的。
他們這群人中有一個和我的關(guān)系不錯,周圍的“同事”都叫他盒子,這個是杭州話里罵人的話,因為這個人卻是有點(diǎn)愣頭愣腦的,在那群以外地人主打的圈子里,盒子這個半生不熟的杭州話就成了他的外號,各種帶著方言的普通話喊這個名字,頗有喜感。
我認(rèn)識盒子的時候他22歲,在那個圈子里算是年紀(jì)大的。盒子說他也念過幾年書,有點(diǎn)小文藝范,所以也愛和我聊天。他說他初中畢業(yè)升高中的時候爸爸在打工的時候摔死了,媽媽有很嚴(yán)重的類風(fēng)濕病,常年臥床,有個姐姐已經(jīng)出嫁了,不過嫁得很遠(yuǎn),一直在新疆。家里沒錢了,他就出來打工,那時候也就17歲。盒子什么活都干過,不過錢是永遠(yuǎn)也不夠花的,最拮據(jù)的時候去掉雷打不動寄回老家治病的800塊,全身就19塊錢。硬生生熬了大半個月。
后來聽同鄉(xiāng)的一個“兄弟”說城郊結(jié)合部的那種休閑店里面好賺錢。當(dāng)時他不信,總覺得那是女人靠皮肉賺錢的路子,但是那個“兄弟”告訴他,現(xiàn)在那邊有很多家里拆遷了有錢的中年女人,老公可能去了城里打工,耐不住寂寞的,這些都是商機(jī)。
窮的叮當(dāng)響的盒子被忽悠了幾次,也開始“接客”。一開始都是中年女人。盒子說看著他們偶爾會想起自己的媽,因為這些女人身體健康,中年發(fā)福,臉色很好,自己媽如果能有這樣的身體,那他還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的讀書,不需要干這種活計。
后來有一次盒子被“抓奸”在床,差點(diǎn)被打死,攢的那點(diǎn)錢也差不多都拿去“賠償”了。于是又有“兄弟”給他指了條路,做男人生意更好賺,而且就算被堵在門里了,人家老婆也不會說什么。于是盒子又走上了賣后面的路。我也是差不多在那個時候認(rèn)識他的。
一年以后,盒子打電話過來說他被查出來感染了,他說他還記得那個客人,應(yīng)該就是那個人不會錯。因為他始終記得我們說過做男人生意更危險,一定要帶套,盒子也始終很小心,回憶起來只有那個客人沒有用,說是嫌麻煩。盒子賺錢心切,沒多問,干了也就干了。誰知道那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會有這種要了命的病。
盒子是在連續(xù)幾個禮拜低燒不退的情況下,被“同事”架去疾控中心的,因為盒子已經(jīng)不是第一個了,查出來之后盒子說自己好像成了具尸體,每天躺在床上,不知道冷,也不知道餓,要不是有幾個還算有良心的“同事”逼著他吃口飯,可能人也早就過去了。
感染了之后人的抵抗力會急劇的下降,稍微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對盒子來說就是致命的打擊。我在杭州最熱的時候去見過他,37度的高溫下,盒子穿著長袖長褲,嘴唇煞白。我問過他對今后有沒有什么打算,盒子說沒想過,反正這事不能讓他媽和他姐知道。皮肉生意是肯定不能做了,盒子讀過幾年書,知道不能害別人。我問他恨不恨那個染病給他的人,他沒說話,我知道他是恨的,可是恨又能怎么樣。后來我?guī)椭凶诱伊藗工作,管著東西不用接觸人,一個月1100塊錢。盒子很感激,但是我很難過,20幾歲的小伙子又讀過幾年書,如果身體健康,什么工作不能做,哪怕去送快遞,工資至少也5、6000了。
再見到盒子的時候是2011年,盒子說他找了個女友,也是感染艾滋病的,他們還算是老鄉(xiāng),那時候盒子的身體狀況算是穩(wěn)定了一點(diǎn),藥物基本控制了他的病情,盒子說他媽快不行了,他帶個女朋友回老家,結(jié)婚,也算個他媽一個交代了。我買了很多東西送盒子上火車,我看著他在火車站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小心翼翼的躲閃,心里更難過,畢竟能接受他們的人太少太少了。
今年3月,我從原來的單位辭職,換了工作,差不多同時,我接到盒子老婆的電話,盒子死了,死于肺炎,就在他媽媽去世后的沒幾個星期,因為操辦喪事太累,著涼了,感冒了,轉(zhuǎn)成肺炎,盒子走了……